老家院子里栽着一棵香椿树,树龄与我的年龄几乎相当。我七八岁时,它已经长到碗口粗细、三米多高,那时我的个子却还没有家里的水缸高,奶奶看我不长个,常让我搂着笔直挺拔的香椿树,一边抱一边高声喊:“椿树娘,椿树娘,我要长高你长长,你长长了做大梁,我长高了走四方。”后来,椿树越长越高,越长越粗,直到现在,已经高过屋脊、粗过水桶。
每到春天,香椿树定会准时发芽。站在院子里,仰起头来,就会看到一簇簇短短的芽子,立在每一个枝头的顶端,嫣红成簇,细嫩娇小,像极邻家小妹头上梳的冲天小辫子。
与其他时蔬相比,香椿有两点吸引人的地方,一是其香气奇异,这种香味绝无仅有;二是香椿芽会变魔术,新鲜的香椿在沸水里汆烫一下,原先的紫红色立刻变成鲜嫩明亮的青绿,变化就在转瞬之间。
香椿吃法多样,可与豆腐凉拌,也可与鸡蛋同炒,还可以裹上面糊油炸,做法简单随意。不过,不管何种吃法,香椿都会释放出那种奇特的幽香,令人印象深刻。
小时候,我喜欢吃奶奶做的香椿鸡蛋烙饼、油炸香椿鱼,而今人至中年,我最爱的是那一碗香椿面。
吃香椿面,要提前准备三样东西:一碟切得细细碎碎、香油和盐拌过的香椿,一碟炒得极嫩的鸡蛋,还有一小碗漂着葱花的汤汁。
待手擀面煮得不软不硬刚刚好时,捞至碗中,把幽香扑鼻的香椿和鲜嫩的鸡蛋放在面上,然后再将汤汁浇于其上,用筷子搅拌开来,即可大快朵颐。
白而滑溜的细长面条,嫩黄的鸡蛋,翠绿的香椿和葱花,绿在白的衬托下更为鲜绿,白在绿的点缀下更加洁白,怎么看,都是一碗春意盎然的面啊!一口下去,面条的爽滑,香椿的奇香,鸡蛋的鲜嫩,汤汁的鲜美,在味蕾间激活出一腔饱满鲜香、浓郁滋润,美妙滋味,不可言说。一碗香椿面会提醒你,春天,不仅是满眼的桃红柳绿,还有舌尖上的清新绵远。
头茬香椿最为珍贵,它们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力量萌发而出,怎么吃都香嫩可口。
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吃罢香椿,春天也就谢幕了,夏天即将登场。吃碗香椿面,便也成为一种仪式,既是告别,亦是对春天最好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