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阿秀
彭晓清

 

    阿秀是个奇怪的人。村里其他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要么喜欢去牌馆搓麻将,要么喜欢去院坝跳广场舞,阿秀却喜欢去农家书屋看书,而且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阿秀家也有一个奇怪的传统,就是每年冬天,都会开展一次“晒书”活动。刚开始家里只有阿秀的几十本书需要晒,阿秀把它们排列得整整齐齐,放在太阳下晾晒。然后抱起小女儿,教她书上的知识。“妈妈,我为什么要读书啊?”小女孩天真地问。“因为读书是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阿秀坚定地回答。那时候,小女孩懵懂无知,并未真正听懂这句话,只是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直到多年以后,她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这时,她已是一名大学生。

    作为偏远山区的一个小村庄,谁家里能出一个大学生,是光耀门楣的事,颇有几分“金榜题名”的意思。女孩能考上大学,多亏了阿秀,是阿秀对读书的热爱感染了她,让她爱上了读书。阿秀在丈夫英年早逝后,毅然决然去工地上干活,顶着日晒雨淋,供女孩上了大学。有阿秀替她负重前行,女孩才能完成学业。

    阿秀确实是个不幸的人。母亲在她七岁时就去世了,父亲是个杀猪匠,赚不了几个钱,还要养活四个孩子和两个老人,家里可谓一贫如洗。阿秀的大哥死后,她便担负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她的童年和现在的我们不一样,没有看电视的闲暇,只有放牛喂猪的繁忙。这样一个拼尽全力的人,她童年的底色尽是灰色,只有读书是那一点点光。天未亮就得起床上学,翻过两座高山,才能抵达学校。日已落,人却还在回家的路上,实在饿得不行,就吃路上的野果充饥。上学真的十分辛苦,但她依然热爱上学。会写自己名字那一刻的激动,现在仿佛还能感受到;学会加减乘除能帮家里卖菜那一刻的自豪,如今想起来仍觉得骄傲。读书真的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她的成绩也十分优异,老师曾预言她能够考上师范,拥有不错的工作,前途光明。可惜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是他们那一代人逃不掉的命运,她的读书生涯终是止步于小学毕业。

    但阿秀其实从未停止读书,社会也是一个大课堂,人情世故是书、生儿育女也是书;柴米油盐酱醋茶是书、琴棋书画诗歌酒也是书。无论是哪一种书,她都读得很好,理解得很透彻,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她都能够保持坚强且乐观的心态,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苦难可以将她压倒。阿秀,我的母亲,她用爱撑起了一个家,把从书上学到的知识,完完整整地传授给她的孩子,强健他们的羽翼,让孩子们可以带着她的愿望飞过大山,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今年的“晒书”活动,又开始了。这次晒出的三代人的书,加起来得有上千本了。我将书整整齐齐地摆在阳光下晾晒,抱起我的小侄儿,给他讲故事。“姑姑,我为什么要读书啊?”他天真地问我。“因为,读书是走出大山的唯一通道。”我坚定地回答。

 

当前:3版(2023年04月2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