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味觉记忆,往往始于儿时,并且深入骨子里。尽管我已离开家乡二十年,但是每到夏天夜里,奶奶磨豆腐的身影总会浮现在记忆里,犹记得家乡的豆腐那爽滑韧劲的味道。
我的老家有一间磨坊,一到夜里,奶奶就开始召唤我们兄弟几个磨豆腐。奶奶用勺子将泡发好的一粒粒黄豆注入磨眼,我们就在后面推着杆。上下两个磨盘就像两排门牙一样,细细嚼着黄豆。豆子在磨膛里迂回旋转,一道道白里透黄的豆汁便顺着磨齿的缝隙流淌出来。奶奶眼疾手快,干活麻利,随时盯着磨眼,在添加大豆时定量进水,这样磨出来的豆浆才细腻。
磨完黄豆后,奶奶在一口大锅上方悬挂过滤豆浆的布。如牛奶一般的生豆浆进锅后,还要加适量的清水,慢慢熬煮。之后,奶奶将煮好的豆浆舀入用细纱布做的布袋内,点上卤水,把布袋系上,盖上木盖,再压上石板,凝固后就成了白白的豆腐。
第二天,奶奶就将在木槽里压得结实的豆腐用刀切成整整齐齐,大小一致的豆腐块,然后轻放到装了水的水桶里,挑上街头去卖。那时没有塑料袋给客人装豆腐,奶奶就用芭蕉叶包裹起来。
卖完豆腐后,奶奶就会给我们买一些汽水、西瓜、冰棍等零食作为我们磨豆腐的奖励。有些时候,豆腐卖不完,奶奶就挑回家煮给我们吃。那时也没有什么配料,但为了满足我们这几个小馋猫,奶奶总是想尽办法,变着花样,为我们做各种豆腐美食。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去钓鱼,河里的鲜鱼煎得两面金黄,加入高汤,再切几块水嫩的豆腐进去,撒几粒葱花,美味的鱼汤豆腐都会让我多吃一碗饭。
后来,我读了初中,弟弟妹妹们也长大了,到了晚上,我去上自习,磨豆腐的活儿就只能交给弟弟妹妹们了。每当我下了晚自习回到村口,总能第一时间看到我家的灯还亮着,我就知道奶奶还在做豆腐。回到家,吃了一碗红糖豆腐花,一觉睡到天亮。
再后来,我们长大了,制作豆腐的工艺都变成了机械化,奶奶也老了,那个印证岁月痕迹的石磨躺在柴房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20岁那年,我离开故乡去外地读书,后来去过国内许多地方,品尝了各地的豆腐,似乎都无法与家乡的豆腐媲美。我知道,家乡水质好、大豆好,豆腐自然味美,但更重要的是,那是奶奶的手艺,我怀念的,是奶奶和童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