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腌小瓜干的时节了。

    农家门前的空地上，平房的屋顶上，菜园里的芦柴帘上，到处都可见到晒小瓜干的。

    小瓜干怎么腌制，袁枚的《随园食单》、汪曾祺的“菜谱”中，均找不到腌制的记载。是它不入文人的眼，还是我们这儿独有的，我不得而知。

    小瓜，是我们这儿对越瓜的俗称。小瓜有青、白两色，长两拃左右，皮薄肉厚，口感爽脆。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菜园子都少不了种上一两分地的小瓜，一是生食清热止渴，二是生腌凉拌佐餐，三是腌渍晒成瓜干，收藏备用。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长辈们适时种下小瓜，待到五月前后，头茬瓜就可采摘了。小孩子总是等不及小瓜长大，一天看几遍，结果连“小嫩妞”都被偷摘尝鲜了。

    早晚饭前，母亲到菜园摘来一条小瓜，洗净、剖开、去瓤、切片，放进小盆略加腌渍。我们在一旁剥上几瓣大蒜，递给母亲用菜刀拍碎，撒入腌渍的小瓜片内用筷子搅匀，再拌上自家做的豆酱、甜面酱，就是最美味的佐餐小菜。

    吃饭时，全家人围坐在门前树荫下的饭桌，有了脆生生、咸津津、鲜咪咪的小瓜菜佐餐，就连山芋干粥一顿也能吃上几大碗。

    一到八月，小瓜从盛产期进入尾声，瓜叶枯萎、叶老面黄、瓜藤枯死，难见新鲜劲儿。这时，小瓜就要拉秧了，砍掉瓜藤扔进猪圈让猪儿啃食。

    摘下的瓜，挑选一些嫩的以备生食和凉拌，其余大肚子、歪尾巴、大瓜背着小瓜的瓜老儿，则全部用作腌渍小瓜干。

    腌小瓜干，程序极其简单，大致步骤为洗瓜、剖瓜、去瓤、腌渍、晾晒、收藏。

    晾晒的工具五花八门，少量的就放在菜篮、柳筐等日常用具内；量大的用板凳、树棍、芦柴帘等搭成晒台；还有的则直接放到低矮的草堆、屋顶上，但都要选择阳光充足的地方。

    从洗瓜到瓜干晒成，时间可长可短，晴天好日，一周半月；若遇阴雨天气，那就没个准了。

    洗瓜大多是孩子的事。父母挑好了要晒的小瓜，我们用菜篮或草篓挎到水塘边，哗啦一下将瓜倒进水里。小瓜漂浮在水面上，我们也随即跳进塘内，边洗边玩。要等到大人呼喊，才捞起小瓜，装进篮（篓）内挎回家去。

    洗净的瓜控干水分后，母亲一刀下去，将整条瓜一剖两半。我们便找来五分钱硬币，蹲在地上把小瓜瓤刮下。去籽去瓤后的瓜条，白天稍加晾晒，晚上就可以一层一层地码到小坛里。瓜条凹槽朝上，就像剖开的竹片，码一层撒一层盐，以便盐分浸入瓜肉。经过一夜的腌渍，盐粒变成盐水，脆生生的瓜片也变得塌软。

    早上捞起，拧干盐水，放到屋前的芦柴帘上暴晒，晚上收回再放回盐水中……如此反复几次，直晒到瓜片薄薄的、硬硬的，表面渗出一层白色的盐硝，再用细绳串起挂在墙上，随吃随取。

    父亲切小瓜干丝最拿手，把两三片小瓜干叠放在一起，急速地手起刀落后，一大把瓜丝就在刀下堆起来了。

    将瓜丝用开水焯一下，泡软变大，捏干水分，加上青椒丝，拌上酱油再滴几滴香油，就是一道难得的风味小菜。来了亲戚，母亲加上葱、姜、油爆炒，不失为极好的待客下酒菜。

    前几日，因事回趟老家。嫂子问我吃什么，我脱口而出：“山芋干粥，再切点小瓜干就行。”嫂子歉意地一笑：“这个真吃不到。”

    看来，曾经的美食只能留在回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