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女儿就读的大学允许家长进校参观。走进花园般美丽的校园,我记忆深处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教室、在田野中流动的课桌,清晰浮现于眼前。
我读小学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学校没有校名,就设在生产队。没有固定校址,哪里有空房哪里就是教室。也没有校长,只有两名老师。六七十名学生,分4个年级。每个年级1个班,每个班10至20人不等。两个年级共用一间教室,由一名老师上课。
我入学时,学校设在二作业组的厂棚里。所谓“厂棚”,就是用来晾晒、堆放粮食的地方。我们的教室在一间木板楼下面,墙壁由竹块编成后抹上稀泥和稻草,很多竹块外露。门由两块厚薄、大小不一的木板做成。墙角两个破洞,有时正上课,附近的狗会试图通过这洞或门下的缝隙钻进教室。冬天,教室三面透风,冻得我们直打哆嗦。
每天上课时,同学们拿出用竹签及各种树枝削成的“笔”,歪着脑袋在用草纸、牛皮纸、水泥袋做成的本子上面认真地写着、画着。
然而,只过了一年多时间,由于雨水太多,收回的粮食须堆进屋里,我们就搬离了这所很少漏水的“豪华”学校,搬到三作业组那更加低矮的“厂棚”里。由于瓦片过于稀疏,只要一下雨,我们的衣服、书本全都被淋湿。课桌浸泡在泥浆里,老师就在中间的过道放一排石头,便于进出。二年级快结束时,潮湿的书本翻不开了,只有“搬家”。从这次开始,就由学生自己抬桌子板凳了。
我们搬到一户比较殷实的农户的堂屋里。这是一座树木环绕的“三合院”,土墙青瓦,院坝全用青石板铺成,四周条石镶边,泥地板十分平整、干净。我们陶醉于这漂亮、舒适的环境,然而半年后,由于女主人生病害怕吵闹,我们不得不再次抬着课桌惜别“临时校园”。
这一次,我们将课桌抬到了任课老师家的堂屋里。这是一座新修的土墙房,上课时还能闻到地面和墙壁上新鲜的泥土味道。但只过了半年,我们又接到了搬课桌的通知。
这次搬运,比前几次更加艰难。虽然我们的个子长高了一些,但要去的“学校”,是后山的半山腰上被废弃的种过蘑菇、育过种苗的“高温大屋窑”。房屋后面是一百多米高、垂直而下的石崖,房前是一道五六米高的石头墙,人只能从左右两边乱石堆中的小径进出。当我们兴奋地进入教室后,瞬间就失望了。泥墙上到处都是雨水冲刷后留下的痕迹,地板上满是墙土和散乱的稻草、树枝,墙角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和野菌,满屋弥漫着刺鼻的霉味。我们将杂物打扫干净后开始上课,老师洪亮的讲课声和我们整齐的读书声,在屋后的石崖上回响。
后来,我的小学又搬过几次,几十年来,小学四年就读的五处“学校”,一直矗立在我心里。那些在风雨中飘摇的教室,使我的童年没被荒废。更重要的是,“队小”经历打下的底色,让我青春的经历更加丰富。我在后来的生活道路上,遇到过无数坎坷,经历过更多苦难,却依然在困境中坚韧向前,在逆境中乐观向上。所有坎坷和苦难,都被我当成上学路上的泥块,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