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敲窗,天地萧瑟,我轻抿一口鲜煮的热茶,翻开日历本新的一页,发现快到“小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记载:“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
我望着窗外随风纷飞的梧桐树叶,脑海里忽然想到了唐代诗人戴叔伦的那首《小雪》:“花雪随风不厌看,更多还肯失林峦。愁人正在书窗下,一片飞来一片寒。”尽管此时没有下雪,可那些飞舞的落叶,不就像那一片片雪花,给临窗而望的我带来了一片寒吗?
水壶里的水烧煮沸腾,“噗噗”冒着热气,我不禁感慨道:“小雪翩然而至,宜围炉煮茶,暖暖身子啊。”茶香氤氲,杯盏浮生,我的思绪开始飘远,飘向了一家人在小雪天,生一炉火,饮一杯热茶,言笑晏晏的日子。
小时候,家家户户用的还是煤炉子。在北风呼啸的冬天,母亲不等天黑便会生炉子,为的是让屋内早点暖和起来。我见过多次母亲生炉子的过程,至今记得。她会先在炉膛里放上废纸,然后在废纸上放几根细细的芦竹,再用火柴点燃废纸,纸很容易燃,也会顺道将芦竹点燃。接着,母亲会加点木柴进去,用扇子对准炉子下面进气口扇,等木柴被点燃后,她会放上蜂窝煤,再使劲扇扇子,直到煤被点燃。在这个过程中,母亲常常会被炉子产生的烟熏出眼泪来,她用袖口擦一擦,照常忙乎着。
等父亲携着一身寒风进屋时,炉火正旺,熏烟亦散。他急急地坐在炉子边,把冻得通红的手放在炉边烤,自顾自地说着:“小雪西北风,当夜要打霜啊……”母亲架壶烧水,问田里的白菜冻坏了没?需不需用稻草扎一扎?父亲用烤热的手捂着耳朵,摇摇头,说着让母亲放心的话。我在一旁坐着,并不关心田事,只盯着炉台上烤着的花生、玉米和馒头片。
在我的眼里,吃才是重要的事。我总是等不及,时不时就问母亲:“花生能吃了吗?玉米好像熟了?这馒头片怎么还没焦黄啊?”母亲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打趣道:“你这小馋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咋就没有耐心呢?”我双手托着腮,继续观望着炉火,盼着它将食物烤熟。父亲摸着我的头,许是知道我的心思,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薯来,把它放进煤灰里捂着,宠爱地说道:“不急不急,等一会儿就有香喷喷的红薯吃。”
我望着父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乖乖不作声,在我心底,父亲的话总有分量。炉火燃燃,热水滚滚,父亲拎起水壶用开水沏了一杯酽茶,袅袅的桂花香在屋里弥漫,让人心不自觉地静下来。父亲不急着喝,倒是悠悠地和我们说着古人爱茶之事。母亲一边面露微笑地听着,一边用筷子翻着馒头片,她当初嫁给父亲,相中的便是父亲身上的文人气质。茶不烫口时,父亲会呷一口茶,淡淡的茶香在唇齿间百转千回,父亲露出了怡然自得的神色。
屋外北风呼啸,屋内除了茶香,亦有烤熟的红薯飘香。我满足地吃着手中的红薯,那一份香甜驱走了小雪的寒冷,让我心中欢喜都要溢出来了。母亲吃着烤馒头片,连连说着“真香,真香”,父亲拿了一片吃,也说香,我便禁不住诱惑,也伸手去拿……他们二人见状,哈哈大笑,我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却也跟着大笑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那一家人围炉取暖,喝茶、吃食、话家常的场面,多温馨啊。小雪天渐寒,茶香人心暖,家人团坐,有爱便可抵岁月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