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音哀嚎着:“哎呀,妈妈,我这里受伤了,需要你呼一呼呀!”我也很上道,吃惊地问:“咦,怎么受伤了呀?”我一边“焦急”询问,一边凑近他伸过来的“受伤”的手,为他轻呼。看着我着急的样子,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好一会儿,“好啦,不疼啦,谢谢妈妈!”游戏便暂时结束了,儿子的天真笑意让我的心不自觉温暖起来。
工作日的清晨,马路上车水龙马。送儿子去幼儿园的路上,我们和一位老大爷一起拼车。汽车走走停停,刚上桥,耳边儿子惊呼声炸响:“妈妈,妈妈,那里受伤了,他也需要你呼一呼!”我的视线顺着儿子手的指方向,阳光下,一道如沟壑般狰狞夺目的疤躺在山峰间,那么醒目,又那么刺眼。
绵绵山峦,似诗人的眼眸,深情凝望每一次日月交替;似老人的掌纹,一纵一横都饱含了岁月的沧桑;又似英雄的脊梁,不管经历多少风雨,依然坚韧顽强。它周围满山的灌木绿得十分惹眼。
“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又一次红灯的空当,司机小声说着。
“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还是那样,看着那裸露在外的黄色,那场灾难仿若就发生在昨日。”副驾驶位上的老大爷说道。
话音刚落,车里便安静下来。儿子不再闹腾,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疤”,噘着小嘴儿,双手扒在车窗上,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祛疤良方”,车继续前行。
“现在想想还觉得触目惊心。我们家的窗户正对着这面山,我们亲眼目睹了那场大火。滚滚浓烟扬了近五个昼夜,熊熊烈火灼了它坚毅的臂膀,点点火星燎倒了片片翠绿……在火光熄灭的那个夜晚,我和老伴儿都哭了。”
老大爷的声音不大,仿佛是自言自语,在这狭小的空间却显得格外突兀,好似要穿透我的全身,震颤灵魂。
“那些天,我还去帮忙了呐。”司机骄傲道,“嘿嘿……不过只帮了点小忙。他们看我体型瘦,年龄偏大,不让上山,我只能把机会让给了那些年轻小伙子们,最后就只是帮忙送水接送人,做些杂活儿。后来各地的支援队到了,就更没我啥事儿了。可我不甘心啊,就在附近晃悠,就怕他们需要时找不着帮手。”
“小老弟,厉害呀!真心羡慕你哟,还能搭把手。”老大爷赞赏着,而后又连连哀叹。
“我这不中用的身体着实不行了,上了年纪,走路久了都喘气得厉害。还记得刚发现火情时,我和老伴儿只能在家急得团团转,打电话四处求援,希望这只是一点星火,能立刻扑灭。随后啊,只能在家祈祷,盼着能来个‘西海龙王’啥的,也不需要它搬运海水,就嘉陵江的水吧,能把这‘火蛇’灭了就好啊。”
老大爷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方向,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遐想:“呵呵,‘西海龙王’没盼来,盼来了重庆崽儿,不过他们的身影远远看去倒真像是一条龙……”
老大爷的声音苍老而有魔力,勾勒出一幅幅众志成城奋力扑灭烈火的画面,在画里,有身着消防服装的“龙”,不停往火焰最深处涌动;有摩托骑士,接力不停往前方输送救援资源;还有散落在各处的星星点点,同老大爷一样,在心里祈祷,祈祷这场灾难快些落幕。
“缙云山呐,你们知道吗,它是除我父母以外唯一看着我长大的呢!”老人沧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时光。
回程,当那抹裸露在外的黄色再入眼帘时,我似乎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留下的龙的印迹,勇士们挥洒下的汗水,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和祈祷。
生命逝去,轰轰烈烈,重获新生,静静悄悄。
回想今年初,我登上那道“疤”所看见的场景——焦黑的树木凌乱地倒着,纤细的枯枝在风中摇曳,那里没有任何声响,唯茂密的苔藓无声地铺开,不起眼的真菌探出了脑袋,少许低矮灌木正偷偷往上生长,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像一幅壮美的油画。我蹲下身来,轻抚这山峰的角落。它肯定也是疼的吧,愿微风阵阵拂来,能够抚平这个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