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入冬,总期盼一场大雪降临。
我生活的这个城市,虽然四季分明,但要在冬天里见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景象,也是稀罕的。常常是看见小雪花儿飘飘荡荡,心中的欢喜像怀中的一只小白兔儿,正蹭着肌肤酥酥地痒呢,就嗖地跳走,不见了影儿。有时从梦中醒来,推开窗,见道边的树儿一夜间白了头,还未来得及好好“侍奉”,就在阳光下消遁。真有一种“子欲孝而亲不在”的伤怀劲儿,那枝叶间的滴滴答答,分明是一颗颗晶莹的留恋。
记忆中的第一场大雪在我幼时,那时,还和母亲生活在乡下。记得那天清晨,一觉醒来,屋里特别亮堂。母亲叫我别起床,说外面好大的雪。我嚷嚷着要看,于是母亲就将我抱起,走到窗口。扑入眼帘的是白茫茫的一片,远方田野上的道路、沟埂、池塘都消失了身影,只有近处的树满枝头白花绽放。不知怎的,后来每读“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就立即回忆起母亲拢我在怀,站在窗口观雪的情景。
是母亲第一次领着我走进雪地,让我张开小手,迎接那六菱的晶莹花瓣儿。是母亲给我堆起的第一个雪人,红萝卜做的小嘴儿永远地微笑着……
童年堆起的雪人和快乐早已消融在记忆里了。再次与一场大雪相遇,已经是在城里上中学。
下了几天的小雪,到了那天下午突然变成鹅毛大雪,傍晚放学时,雪已没脚。有穿胶靴的同学欢叫着冲出教室,没带雨具的同学也有家长送来。当同学渐渐走尽,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门口,穿着那双母亲为我打上胶底的布棉鞋。正要踏入雪中,猛听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在叫我,一抬头,远处迷茫的风雪中,母亲的身影正蹒跚走来。当母亲走到我的面前时,我看见她苍白的脸颊上泛着红晕,大口地喘着气。我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这不是因为母亲姗姗来迟的委屈,而是对一个病入膏肓、卧床已久的母亲顶风冒雪来接儿子回家的感激与心痛。当母亲拥我在怀时,我知道,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风雪能阻挡我的脚步。
岁月的无情已经永远隔断了我和母亲,时光的风雨也冲洗淡薄着记忆。平淡而烦乱的日子里,我们往往需要一个催化剂来重拾往日情怀。而冬日里的一场大雪正是我情感永远的维系,那洁白的飘荡,纯净的飞舞,拉近我对母亲久远的回忆,慰藉我的心灵。
冬已渐深,期待着一场大雪,让我的思念随那片洁白飞扬,覆盖在母亲那座小小的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