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算久居四川之人，倘若觉得自己尚未走上正轨或觉得家中“日子味”不浓，倒是可以先看看自家厨房是否备好了一坛让人食欲大开的泡菜。

    我这感悟并非空穴来风。

    四川人爱吃酸菜鱼、胡豆酸菜汤、酸菜碎肉，你看酸菜有多重要。有一位我很喜欢的作者，叫廖时香，就写过一篇专事酸菜制作的文章：“正月尾二月初，是晒青菜的季节了，川南的人家几乎都忙这个事。院坝里迎春的爆竹屑细细扫净，青菜剖开来，一棵棵摊成均匀的方阵。没有院坝的人家，便在阳台上晒、窗台上晒，竹篾串起来、细麻绳吊起来晒……”三月青晒蔫了就洗净装坛，与早已准备好的辣椒放在一起，醇香在各自身体中渗透，都变得更好了。

    前段时间，我和朋友正式定居成都。平日里，也少不了在城中闲荡。那必得由衷地叹一声：成都好！夜放笙歌喧紫陌，春邀灯火上红楼。但生活可不全然是阳春白雪，烟火气自然不能少。

    “幺女，叫你二叔带过去的泡菜记得吃哈。”

    “有泡辣椒吗，妈妈？”

    “有，晓得你喜欢吃，最先给你装的。”

    我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人家是否喜欢吃泡辣椒，但在我们四川，却是家家都爱的。川菜的风味要发挥到极致，泡辣椒是绝不可缺的。每年夏天，新鲜辣椒一上市，我和母亲便早早骑着单车奔向菜市。农民用大车小筐将辣椒装起来，远远看去，跟堆了个“火焰山”似的。我和母亲一人一筐地驮回家，除了晒成干辣椒的，其余都用坛子泡起来。回到家，母亲先是剪蒂优选，然后淘净码盐。而我，则是托着脸在旁“观摩学习”。辣椒做好时，我也可以替自己美名“怎么不算参与过呢”，然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家乡的菜之所以能够如此美味，我觉得多赖于这股神奇的泡椒味。哪家离得开它啊！烧个酸菜鱼呀，来个哑巴兔、炒鸡丁，哪样少得了泡辣椒？就连炒个土豆丝也要捉上四五个，其味才算酸爽鲜香，有画龙点睛之妙，功效远胜鸡精。

    我接过二叔手里的坛子，仿佛捧着金银宝石，又觉得好像是回到昔时坐在母亲身旁看她做泡菜的日子，顿觉心中踏实。于是乎，手中便不自觉地向上一提溜，坛中嘣嘣地冒出几个泡，但泡泡碎而乡愁生……

    《风味人间》里有一段话恰到好处地形容此刻：三餐茶饭，四季衣裳，共同造就了一个叫家的地方。人因食物而聚，人不散，家就在。烟火人间，风味常存。

    “二叔，吃了饭再走嘛，我动作快，你坐着休息会。”

    正值腊月，家里腌的肉也好了。不拘是啥，随手从坛中捞几根泡菜出来，淘洗干净，拧干切成细末，再把腊肉切成丁备用。锅里放上水，加上米煮成七分熟关火，倒入洗干净的筲箕里沥干。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开火将切好的腊肉丁翻炒直至油出，再加上早就在一旁散发香气的泡菜炒匀，最后倒入水分已沥干的米粒，用筷子插些气眼，盖上锅盖蒸几分钟，蓑衣干饭就做好了。

    起锅时，将米与泡菜拌匀后再送入嘴。腊肉颗粒细密的质地与优质碳水的结合，加上泡菜那欲拒还迎的迷人口感，一定是碗盘尽扫，家人言欢，一场乡味的志得意满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