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我总觉得春天的真正到来,实际上在于惊蛰的那一声醒雷。
那雷不能再早,也不能太迟,仿佛一辆准点的列车,轰隆隆地自南方呼啸而来;而下车的,就是那些淅淅沥沥的春雨。
那雨似乎是客居他乡的游子,经过漫长的等待,一旦回到久别而热恋的故土,一个个闪烁着亮晶晶的眸子,喜不自胜地连蹦带跳,纷涌着奔下云的车厢,各自寻找幸福的归宿。于是,家家户户的窗棂上,都噼噼啪啪地响起了欢快又热情的叩击声;于是,沉睡了整整一个隆冬的乡村,在这个夜晚,彻底地失眠了。
我也是在睡梦中,被那轰然而至的春雷唤醒的——那雷,明快嘹亮,亢奋高昂;那雷,最懂得农人的心境和时令的金贵,每次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只奔放地响过三五声便戛然而止;它带来的春雨,落到半宿便也突然打住,没有夏雨的喜怒无常,也没有秋雨的缠绵悱恻。
和着那雷声的,还有我的懒腰和哈欠。臃肿的冬衣不再穿了,皮棉鞋也收进了柜子里,这使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精神立刻焕发出来,心里蓦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快到野外踏青去!
田野里只有返青的麦苗,绿色尚未成为大地的主宰。不过,煦暖的阳光,让我油然升起许多新鲜的感受。首先,那扑面的空气,比昨天的似乎要清新温馨许多;还有那升腾的地气,如烟似雾,袅袅娜娜,仿佛想给刚刚睡醒的村庄轻轻地擦把脸,或者淡淡地梳个妆。
推开柴门远眺,先前光秃秃的树枝,竟然在一夜之间,披上了一层绒绒的新绿;沟堑和道路两旁,小草争相破土而出,连片的青色像报纸的头条一样醒目;当然,点睛之作还有枝头上的鸟鸣、村子里的鸡啼、院子内的犬吠……尤其是那些油菜花,早已把所有的苞和蕾,呼啦啦地绽开了,她们摇着婀娜的身姿,举着杏黄色的小旗,俏皮地站在山坡上、河岸边,不时询问过路的风:“你们看见春天了吗?春天在哪里?”她们还不知道,自己就在那可爱的春天里!
有人说,惊蛰不仅仅是雷声的事情。的确如此,雷声响了,蠢蠢欲动的还有蛰伏了一个寒冬的虫子。在泥土里穿梭的蚯蚓,在池塘边鸣叫的青蛙,全都精神抖擞,使春天这张报纸的版面顿时鲜活起来。无怪乎作家苇岸这样感叹:“到了惊蛰,春天总算坐稳了它的江山。”
也许是远眺的时间长了,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植入大地的深处,并且长出了粗壮的根来——有了惊蛰友善的提醒和春雨酥绵的润泽,我想,总有一天,我会长成参天大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