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书香的自行车
◎ 蒿楠

 

    许多年后,那辆自行车被放置在僻静的角落里,身上落满了灰尘,仿佛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然而,我总是流连于它身上的岁月痕迹,将记忆推回到童年时光,我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享受书香氤氲的岁月。

    打我记事起,那辆自行车便是家里的一分子。父亲时常将它擦拭得油光锃亮,它一路陪伴父亲走南闯北,好不威风。童年的我酷爱读书,然而,最近的新华书店却在距离我家五六公里的镇子上。于是,那辆自行车的后座便成为了我的“书香专座”,由父亲骑车载我去书店看书。

    在新华书店里,我读文学名著、古典诗词,也读童话故事,书籍在我年幼的心里种下了美的种子。在回家的途中,我将那些美丽的故事和文字讲给父亲听。有些故事父亲已经听了许多遍,但是只要我肯讲,父亲便会津津有味地听。在那条往返于新华书店和我家的路上,风雪染白了父亲的头发,也催开了我心中的文学之花。

    我让心中的文学之花在纸上开了出来,“桌子”就是父亲蹬车时弯曲的背。父亲一面用力蹬着自行车,一面承受着纸笔在他的背上“挠痒痒”。有时候,我写字太过用力,笔尖一不注意就在父亲的衣服上留下了印记。那几年,父亲的衣服上留下了不少墨点和划痕,无论母亲如何努力搓洗,那些斑斑点点依然顽固地趴在衣服上不肯下来。这时候,母亲便会叮嘱我,不要再在父亲的背上写字了,不差那一点时间。父亲却宽慰母亲道:“这是浸满了书香的幸福墨点,孩子愿意写就让她写嘛,万一有一天女儿能成为一个作家呢。”

    受到父亲的鼓励,我写作更加勤奋。我写父亲的背影,写风雨兼程的自行车,写路途的所见所闻,以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那些稚气未脱的文字是我成长中最好的见证。犹记得我的第一篇文章发表时的场景,虽然只是一家县级报纸,但对于我们家来说像是过大年。父亲骑着那辆已经略显陈旧的自行车,走街串巷为我找来了样报。忘不了父亲从车筐里取出那张报纸的时候,欣慰又骄傲的眼神,仿佛那是一个无价之宝。我郑重其事地从父亲手中接过了报纸,仿佛人生开启了一段全新的旅程。

    时光如流,那辆自行车变得更加笨拙,骑车的人也由父亲变成了我,唯一不变的是车后座依旧载满书香,只是书本变成了我的教材。我骑着这辆自行车往返于学校与家之间,仍然会将诗歌和故事朗诵,听众却只有自行车和风了。

    长大之后,我未能如父亲所愿成为一名作家,始终平凡。我问父亲,有对我失望吗?父亲淡然地笑了:“傻孩子,只要你一直尽全力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一直是我的骄傲啊。”原来,父亲年幼丧父,贫困的家境使他没能继续读书,但在他的心中始终有着读书的梦想。而我对于书籍的爱,仿若是读书的梦想在我身上实现了接续,让父亲兴奋又欣慰。

    如今,我终于明白:我怀念的,不过是被年轻而意气风发的父亲骑车载着,一路被书香和爱萦绕的童年。我亦懂得,无论时光如何变迁,只要书香犹在,父亲的爱便如影随形。

 

当前:B3版(2024年03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