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 毛利

 

    小时候，馋嘴的我总觊觎大舅家的美食，总跑去他家做客。每次去大舅家，总能吃到麻糖、桂花糕、花生，爆米花等零食，还有炖土鸡、红烧肉、小炒猪肝，煎鱼块等好菜。每次，到了大舅家我就不想回家，可母亲却说，不能老给大舅添麻烦，边说边拉着我往外走。每当这时，大舅就一个劲儿地挽留我们，说一点儿也不麻烦。我就越发赖着不肯走，大舅多次从母亲的手里抢夺我，劝我们多住些日子，在这两个大人拉扯之间，我明显把力量偏向大舅这边。

    回到家里后，生活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比起在大舅家做客的感觉，真是差远了。从大舅家回来后，一般要在自家住上几日，我才能适应家里的生活，接受没有半点荤腥的饭菜，重新过上没有零食的日子。

    小学四年级时，有一次，我和同学阿群一起放学回家，途中要到大舅所在村的服务社去买写字本。我心下暗喜，可以趁买本子的当口，去大舅家打打牙祭。

    那天放学很早，我邀上阿群。一路上，我跟阿群绘声绘色地描述我大舅家好吃的东西，两个人咽着口水，计划买了本子后，就顺便去我大舅家。大舅家一年四季都有好吃的，因为我从未扑过空。一听说有好吃的，阿群也激动起来，脚下也更轻快了。

    我们到了服务社，很快买好了本子，手拉手向我大舅家走去。以往我和母亲来的时候，大舅像是有千里眼和顺风耳。这次虽然不是和妈妈一起来的，但我知道大舅喜欢我，所以一点也不担心阿群会受到冷落。

    到了大舅家门口，门是关着的。邻居说大舅在地里干活，问要不要去喊他。我不置可否，邻居就把大舅喊了回来。大舅见了我，远远就说怎么不提前告诉他，我只得说是和同学来买本子，顺路过来玩的。

    随大舅进了屋，桌子上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再看灶台上，只有几碗吃剩的小菜搁在那儿，跟我家没什么两样。我和阿群四目相对，气氛有点尴尬，就说要回家去了，大舅也没怎么留我们，只是往我们每个人手里塞了两毛钱。原来大舅家有好吃的并不是常态啊。年少的我有很深的失落感，大舅在我心中突然就成了普通人。

    1983年，哥哥十五岁。那年，我们村还没有通电，但电线杆已立好，大舅给了我们一个大大的惊喜，送了一台电风扇给我家。这样，我家拥有了我们村里第一台电风扇。第二年通电后的夏天，我们在电风扇外壳的一处小海绵里洒上几滴花露水，香气便传满了整个屋子；我们还站在电风扇前，看飞快转动的叶轮，假装要把手指放进去，等快要接近时，又忽地一下缩回来，那个快乐，胜过风扇带来的清凉。

    我接触农活晚，不怎么了解庄稼的事，只是平常的生活中，听父母常常说起，大舅给我们家送这送那，在农事上帮了不少的忙。不谙农事的父母，因为有大舅的帮助，让我家在村里，即使干农活没有优势，也成了许多乡亲羡慕的人家。

    就是这么好的大舅，却在正当壮年时，从自家楼板上顺木梯下来时，不慎跌落，世间再无大舅。那是我在外地读高二的冬天，慌乱的亲人们没有通知我。

    我时常想，这世上除了大舅，谁还会这样对我家好呢？我的大舅留下来的暖意，够温暖我们一家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