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块姜

米丽宏（河北）

       朋友有个习惯，做菜、拌馅儿甚至煮茶，须臾不离姜，我戏称她为“孟姜女”。她做清蒸鱼，鱼肚里搁大量的姜片、葱段，上屉蒸；蒸出来后又撒上大量的姜丝、葱丝；浇汁儿时热油一泼，姜香灭了腥气，奇香一片，特别诱人。
       朋友还用生姜泡茶，说是养生佳品。拣嫩姜，去皮，开水冲下去，搁一点红糖，热腾腾地直冒气。喝一口，暖暖的辣甜，一直暖到胃里去。哎，这不是红糖姜汤吗？是的是的，怎么不是呢？小时候发烧了，被母亲强制一口气灌下的，可不就是这种辣乎乎的汤吗？喝下姜汤，盖上被子安静待一刻，一身大汗，起来又活蹦乱跳了。
       还有一样饮料叫做“姜汁撞奶”，没尝过。一个“撞”字，倒是透露了生姜生猛、厚墩墩的辛味。猛是猛了点儿，但有关生姜的赞誉，坊间却是铺天盖地——“饭不香，吃生姜”“晨吃三片姜，赛过喝参汤”“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有个典故在老中医那里被讲得次数最多，西汉初年，楚汉相争，汉高祖刘邦身染瘟疫，久治不愈。有人献上“生姜萝卜汤”服之，病情大减。再喝一剂，药到病除。
       生姜、萝卜，两样再普通不过的蔬菜，挽手协力，便有防瘟奇效？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说姜：“可蔬可和，可果可药。其利博矣。凡早行山行，宜含一块，不犯雾露清湿之气，及山风不正之邪。”做中药用时，李时珍又说它“味辛，微温，无毒，久服去臭气，通神明，归五脏，散烦闷，解药毒，益脾胃，发散和中”。
       生姜虽好，吃起来却有讲究。两千多年前，孔子在《论语·乡党》中说：“不撤姜食。”每食必有姜，这对常年周游列国的人来说，着实不易。孔子还讲不撤是不撤，但也“不多食”，不滥吃，讲究个量。民间养生，所谓“上床萝卜，下床姜”“晚吃生姜，如吃砒霜”，讲究得就是个适时。
有一天，偷听来一句老白话：“老妞儿，干姜，越嚼越香。”不由得吐吐舌头，翻白眼儿。细细想，这话糙是糙，还是有道理的。
       干姜，是嫩姜的熟年，辣味厚重，是谓老辣。不但许多荤菜，都需要靠老干姜去腥留香，添厚味；而且，入药者，也非老姜莫属。因那新姜，鲜脆有余，辣味不足；犹如为人，修养不到，道行不深。新姜一干，皮厚肉坚，味道辛辣，似那风情泼辣的老妞儿。姑娘一老，虽皮肤不再润滑，明眸不再清澈，但骨子里却多了一份厚重。好的学识，辅以生活的历练，脾性和胸襟都会从平和质朴中散发出来。这么说，老妞儿，反过来也是老姜。
       老姜，情到深处，付与你的，是衷肠，是温暖，祛除你一路行走的风寒邪气；老妞儿，脱去青春的轻盈，换作无声的操持与呵护，为你提供行走世间的底气和能量。老妞儿、干姜，说来都是人世间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