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糊汤面
曹雪柏(陕西)
       父亲四十岁那年,我十五岁。
  那年,我在离家10公里外的镇上上中学。学校组织的合唱队,要参加县上的文艺汇演,可我为了25元的服装费发了愁。
  周末回到家,我向父亲说了服装费的事。父亲正在院边劈柴,停下手中的那把老斧头,“嗯”了一声,头也没有抬,说周二他把钱给我送到学校。说完,就又忙他的活儿去了。
  我知道,父亲素来沉默寡言,但却说话算话。
  周日,我带着希望踏上了返校的路。周二一早,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校门口等父亲,直到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也不见父亲的踪影。而后每下一节课,我都要跑到校门口张望。可是一直等到吃晚饭,仍不见父亲出现。就在我失望地准备去教室上晚自习时,突然,有人喊我,说校门口有人找我。我飞一样跑去,是父亲。
  父亲戴着一顶发黄的旧草帽,正蹲在校门口的柏树下“吧嗒吧嗒”抽着烟。身旁还放着一辆架子车,架子车上绑着麻绳、干粮袋、水壶、砍刀。父亲见我来了,忙把一卷攥得皱皱巴巴、汗渍渍的钱塞到我手里,和我才说了两句话,便转身要走。
  原来两天来父亲为了这25元钱,进山去砍豆角搭架用的竹子了。父亲说,去县城山货集市上卖了它们刚好凑够数。
  看着父亲满头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滚,满脸的皱纹和身后的柏树皮没有什么两样,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我执意让父亲再多呆一会儿,想着为父亲端一碗饭,哪怕是一碗水也好,但父亲坚持要走,说趁天还没有黑好赶路。为了留住父亲,我把父亲的架子车拉到了学校“工”字房背后,然后跑向宿舍取了搪瓷碗,去食堂打了一碗父亲最爱吃的糊汤面,兴冲冲地跑出食堂。
  可校园里早已不见父亲的踪影,连架子车也不见了。我端着那碗糊汤面三步并着两步又跑到校门口,门房师傅凉冰冰地扔出一句话:“早走了!”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抹霞光,空中几只归巢的鸟儿叽叽喳喳争吵着,格外刺耳。我呆呆地看着远方,直到手里的搪瓷碗没了温度……
  我是知道父亲为了这25元钱所付出的辛苦的。父亲一向节俭惯了。每每进城卖东西,他都舍不得花一分钱,饿了就啃一口已凉透了的干粮,渴了就喝一点儿白开水,然后再抽几口自制的烟。我也知道要卖够25元钱,父亲需要砍多少竹子,走多少公里路去集市……为了我辛苦奔波,却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糊汤面……这也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时光如流,一晃我已步入不惑之年,亦为人父。细细品味那浓浓的父爱,让人回味一生。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含辛茹苦的父亲,您什么都不欠我的,而我欠您的,何止一碗热乎乎的糊汤面。
当前:B3(2017年04月06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