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雅号

魏奎德（四川）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的一生留下了不少雅名雅号。
        “大孝子”。祖父在三十多岁便过世了，剩下祖母及四个儿女。祖母夸父亲是个“大孝子”，为她分了忧。上世纪七十年代，祖母患病卧床，冬天寒冷，父亲总是将烘笼稳稳当当地放进她的被窝，又将腿脚用手握着放在上面，待祖母的双脚暖和后方肯离开。后来祖母要求烘笼一刻不离身，父亲便在炭子的多少、盖灰的厚薄上认真研究，但还是怕发生意外，多少个白天黑夜都不敢离开她床前半步，祖母一直夸父亲说，身边儿孙几十个，只有父亲为她收拾的烘笼最好。就这样，父亲整整坚持了四年，直至祖母1974年冬天去世。
        “穷欢喜”。父亲一生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心中的痛楚却不易被人看出。他除了与人交往和客人到来时的喜形于色和哈哈大笑外，便是常常有意无意地哼唱着川剧里的一些戏文，无论是高腔，还是弹戏，都能来几段。我上学堂后，他要我用笔记下《柳荫记》中梁山伯的书僮四九去祝家报病，祝英台为梁山伯开的十样药方，他仿照当年镇巴县剧团秦腔的唱法开始了哼唱，作者的奇特想象，加上父亲那别有韵味的唱腔，使我从此深深地爱上了汉语言文学和音乐戏曲，也引导我后来成为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
        “扯lia王”。这是我们老家几个乡场的土话，字典里找不出相对应的汉字，故用拼音替代。什么意思呢？是我们当地栽插秧苗的一个技术（或者叫艺术）。就是每年开秧门这天，由一个栽秧能手先下田，站在水田最中间的位置，从田的这头只栽一株，一直不停地栽到田的那头，要成一条直线，不能有丝毫偏差，并且每栽一株只能一次性成功，不能返工，田这头到那头的距离越长就越考验人。每到栽秧现场会，看“扯lia”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比赶场还热闹。这会儿是父亲最显本事的时候，随着裁判一声吆喝，紧张的“扯lia”开始了，只见父亲在田里又快又准地开始起了他的表演，等到其他选手气喘吁吁地完成“扯lia”时，父亲已在田埂上“啪嗒啪嗒”地抽了半袋旱烟了，最后结果当然是他继续成为“扯lia王”了。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庄稼能手，年年被县区公社评为劳动模范，他自豪，我们也觉得十分光彩。
        这些雅号，让父亲在我心里眼里，时刻鲜活着，光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