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秘密

曹春雷（山东）

        大地上有些秘密，只有在雨中才能揭晓答案。因为，只有在雨中，有些事物才肯呈现出它们平日里不为人知的另一张面孔。譬如说一片树林，在雨中也有着它的秘密。
        如果你有着强烈的想要探究的愿望，如果你住的地方正巧离一片树林不远，当乌云翻滚，一场夏雨即将到来之前，你可以换好轻便的衣装，然后选择一条僻静的小路，躲过邻人的目光，直达树林。
        你来到树林里时，林子是幽静的，鸟儿们不再鸣叫，它们早已飞回了树上的巢里，拥在一起期待着雨的洗礼。高高矮矮的树，在乌云下站立成水墨画里淡然的剪影。对这片树林来说，你是一个侵入者，正打算偷窥它的秘密。
        即将到来的雨是一场热烈的舞台剧，它的前奏是静默的，此时无声，但无声胜有声。很快，一滴雨点落在了树叶上，“啪”的一声，打破了这寂静。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雨点打在宽大的梧桐叶上，就像敲在了一面牛皮鼓上，擂出“咚咚咚”的声响，铿锵有力，连续的雨点落下，就像战鼓发出了急促的号令，催促战士们去冲锋陷阵；雨点打在竹叶上，是“沙沙”作响的，就像无数只蚕在同一瞬间啃食着桑叶；雨点落在细密的松针上，则像风吹皱了一片瀑布，风声飒飒，水声飒飒……你站在不同的树下，会听到不同的声音。这是一场交响乐，是一场大合唱，在雨水的指挥下，树林里所有的树木都参与了演出。
        不要以为听众只是你自己，仔细看，你会发现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正躲在宽大的树叶下，整理着自己被淋湿的翅膀；一只螳螂，则在树叶上气定神闲地漫步，享受着天然的洗浴；在地下蛰伏了好几年的蝉，这时悄悄地爬出泥土，雨声是它们出发的信号，雨水将它们的洞口冲开，让它们轻而易举地就爬了出来，攀上树干，天晴后放声歌唱。
        在雨中，你不能闲着，不能只是呆在一棵树下倾听，你要来来回回地不停走动。你可以把脸贴在一棵银杏树的树干上，倾听它的古老心声，也可以与一棵白杨树的眼睛对视，让它告诉你，它那无论白天黑夜永远都睁着的眼睛，究竟都看到了什么。
        你要去看望雨中的每一棵树，现在，它们每一棵都湿漉漉的，和你一样，从上到下都流动着雨滴。你情愿相信，它们流下的不是雨水，而是泪水，欢快的泪水。渐渐地，你会感觉你和这片树林融为一体了，你成了一棵树，和其它树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沐浴着同一场雨。
        此时，你的呼吸是一棵树的呼吸，你的想法是一棵树的想法，如果这时你想呐喊，那么，你的呐喊亦是一棵树的呐喊。
        此刻，雨中的世界澄明，心下也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