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足而行
莫景春(广西)
拖干净地板,脚上套个松垮垮的拖鞋,左扭右歪,很是不方便,干脆一脱了之,扔到屋子的一角,赤裸着双脚,在光滑的地板上踩来踩去。
不知怎的,脚板底老感觉有几只毛刺刺的虫儿在蠕动,摩擦着很不舒服,一抬脚又没发现什么。可脚板一着地,那种痒痒的感觉又非常强烈,而且地板的凉意直透入脚骨。
看来,赤脚已经无法适应地面了。想想孩童时候,家里贫穷,衣服总是缝缝补补又三年。鞋子成为一种奢侈品,只有寒冬腊月的大冷天或者进到荆刺遍地的深山老林砍柴放牧时才穿的,很多时候是赤着双脚满村满坡地跑,踩得脚下的枯枝烂叶嘎嘎作响。
炎热的夏天,一双脚板无拘无束,清爽无比,绝没有汗津津的感觉。踏在那沙土上,扑扑有声,沙土扑上脚面,染上一层土黄,能感觉到沙土的轻柔。如果踩进清澈的小溪,一双脚不停蹚来蹚去,任凭溪水冲刷着脚丫,很是清凉。踏在青草上,那小草细柔滑软,像是踩在一张软绵绵的毛毯上;还有一些小草会调皮地撩拨脚丫,像是在挠痒痒,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放牛打柴,如果没有尖利的荆刺,大伙儿都愿意赤着双脚在草地上在田地里尽情地奔跑,即便是那些有鞋的伙伴也不愿穿这笨重而累赘的鞋子,跟大地紧紧相贴的感觉是多么美妙。大家的脚板渐渐磨出一层厚厚的茧,踩在那些有些硌脚的小石头上,也没什么感觉,甚至能把一些小刺也踩断了。
乡下的大人也很少穿鞋的。多是在水田里劳动,家乡多是沟沟溪溪,水流四漫;水鞋又很难买到,穿别的鞋容易打湿,泡烂;再说脱来脱去,很是麻烦。一出家门,便赤着双脚风里来雨里去,踩着雨水,啪啪作响,踩着污泥,泥浆四溅,那些尖草利石都不在乎了。乡邻们,一年四季赤着那双大脚板,噔噔地行走,健步如飞。村里早上一出工,满村扑扑的脚板声,在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一双双或大或小的脚板印,有的连五个脚趾长短大小都清清楚楚地印在那里呢。村里人在议论谁勤快谁懒惰时,就看脚板生茧的厚薄。
不知何时起,洗净了双脚,我走进了城里。本来城里平坦洁净的地板是最好打赤脚的,冰冰凉凉的,使浑身的暑气慢慢消失;可是一打着赤脚就招来很多怪异的目光,别人的脚要么是穿着洁白的球鞋,要么是穿着锃亮的皮鞋:一双脚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昂首阔步,气派非凡,哪还有露出土黄的脚丫的。
鞋子死死地包住脚,闷热不已。鞋内早是潮湿一片,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想把脚脱出来透透气。但渐渐地,脚汗津津的感觉没有了。脚躲在鞋子里碰不着污水烂泥,也碰不着尖石利沙,一切都能舒坦地踏过去,脚板没有一点感觉。后来,有时候感觉鞋子有些磨脚,难受,就再加上或厚或薄的袜子,又把脚紧紧地裹了一层。脚是裹得越来越严了,远远地离开了土地。土地的冷暖软硬,都离脚远去了。自己也整天躲在房间里,阳光雨水青草一一远去,留在童年的那双脚印里,人仿佛对一年四季,花开花落都慢慢陌生了。
脱下那厚重的鞋袜吧,裸足而行,跟大地作最亲密的接触,激活我们麻木的灵魂;然后去看看青山绿水,去听莺歌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