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的国道

潘孟（四川）

　　7月的108国道，雨水丰沛、草木葳蕤，沿着涨水期饱满浑浊的安宁河，一路向南铺展。
　　高速公路开通以后，国道车量递减，沿线村落更加宁静，草木愈发自由生长。路旁无人修剪的女贞树随意生发，满树浓密细小的白花，远看像挂满了细雪。山坡上、田地边、河边，树木到了一年中最强壮茂盛的时刻，伸展的每一根枝丫看起来都强劲有力。农家院子里探出大丛金银花，果实累累的李树、梨树，正在长大的石榴果、无花果。院墙外更加热闹，一丛丛高高的木槿，纯白色的居多，也有让人惊艳的紫蓝色；向日葵含着果实谦逊地低着头，一排排站在路边小院里或是远处的玉米地边缘；玉米高高大大，静静地等待着丰收；再远处，是油绿的核桃挂在阔叶间。
　　河谷平原上连片的水稻，高高壮壮，似乎很快就要抽穗了。记得一个多月前农人还在烟雨中插秧，雨时下时歇、淅淅沥沥，水田泛着白光，傍晚有白鹭成排飞过，果真是看到了“漠漠水田飞白鹭”，那样的场景让人难忘。
　　来来往往在这一段国道上，不知不觉度过了许多时光。这是我的成长见证之路，从这里出去上学、往来工作返乡，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这个成熟女性。电影《后会无期》有一部分场景就是在这条国道取景的，所以每每开车走到和电影场景相同的那一段，好像朴树的歌声就会变成背景音乐在脑海中自动响起。“你要去哪，喂呀喂呀……”笔直的公路前方转角向右，两旁是郁郁葱葱的草木和温柔的青山。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放假坐公共汽车回家，在并未到站的地方，鼓起勇气半途在这里下车去看倾慕了很久的那片白杨树林。一片长在河边的白杨树林，规模可观，因为周边都是平整的水稻田，看起来很是醒目。我记得自己穿过白杨树林，走到河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到国道搭短途车回家了。好像跟谁也没有提过这次小小的“旅程”，在关心现实生计居多的周围人眼中，也包括自己，这样的行为无从谈起。
　　国道也是我的出嫁之路，身着厚重繁复的传统服饰从清晨五点起来开始仪式的整套程序，睡眼惺忪被背进车里，一队黑色轿车从年味儿尚未淡去的小城启程，沿着国道往南走。天色未亮，传统仪式带给人彻底告别过去生活的强烈冲击感，内心茫然，仿佛真切感受到命运之手在特定时刻推着自己必须往前走，走进人生的下一段。无论身边有多少人，此时这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孤寂感是如此清晰。抛却万水千山交通不便，仿似有一丝能体会从前女子哭嫁之心。
　　7月的国道，情绪也像雨水一样过于丰沛，令人想起了许多寂寞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