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上的鸟儿
路来森(山东)
鸟儿,落在什么地方都好,都灵性,都灵动。
夏日,墙头上,总是爬满藤蔓类植物,比如丝瓜、葫芦,或者吊瓜等等,枝叶密集,花色纷繁,黄的、红的、紫的、白的,色色都有,在墙头上,风一吹,花朵一摇,墙头上就“乱作一团”。
鸟儿,就喜欢落在墙头上,那墙头,一定是乡村的墙头。乡村的墙头,不高,低于屋檐,高于窗口,透过窗口,恰好可以望见墙头。
看到最多的,自然是麻雀。天微微亮,麻雀就落满了墙头,不仅仅是墙头,还有庭院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人们总是喜欢浪漫地说“我是在鸟儿的叫声中醒来的”,在乡村,确实是如此,你想不听,都不行。
不过,这也别有一番情致。
人,被鸟鸣声唤醒了,可不一定就得起床,还可以,懒懒地卧在床上,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瞭望外面的景色,看摇曳的花枝,看跳啄的鸟儿,赋予生命一份闲适的情致。
麻雀们真是“碎”,叫声“碎”,影像也“碎”。“叽叽喳喳”,又“叽叽喳喳”,声音短促到仓惶的地步,各叫各的,无节奏、无旋律,又缺少婉约悠长的余音,听上去毫无曼妙的美感。体型太过小巧的麻雀,一旦栖落到墙头上,身体就迅速被爬满墙头的藤蔓淹没了,好在,麻雀总在不停地跳,所以,它们的影像总是闪烁不定的,特别是在晨阳之下,仿佛一个个光点闪烁在墙头之上。麻雀的小嘴巴,尖利无比,啄来啄去,但见碎叶碎花乱飞,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碎”出一份迷离恍惚之美。其实,如此也好,“碎”自然就普通,普通如农家寻常的日子,这似乎,也恰好彰显了墙头麻雀的意义。
花喜鹊就不一样了。飞到墙头上的花喜鹊,不会多,三两只,甚至于就是一只。哪怕只有一只花喜鹊,它也会以一种高昂的姿态挺立在墙头上,绿叶和花枝,都是它的陪衬。挺立在墙头上,花喜鹊脑袋不停地转着,仿佛是在刻意地寻找某一目标,目标选定了,就“呱呱呱”地叫几声,是一种满足,抑或是一种宣示?那声音,虽然单调,但却极其嘹亮,把整个清晨都叫成脆生生的了。它站在那儿,姿态真美,黑白相间的羽毛明净闪烁,晴光之下,你仿佛听到了流水潺潺的声响,感觉花喜鹊的羽毛正在流淌,不,是“流光”在它的羽毛上流淌,于是,流光溢彩——这个清晨,因了一只在墙头上站立的花喜鹊,而光彩熠熠。
墙头上,偶尔也会飞来一些少见的鸟儿,比如,一只白头翁、几只黄莺儿,当然,更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只是,它们待不住,灵光一现般,很快就飞走了,徒然给人留下一份美的遗憾。
在乡下中学工作的那几年,夏日黄昏,我习惯于在庭院中摆下一张小桌,独自饮茶。一边饮茶,一边就和墙头上的鸟儿对望着。鸟儿不怕我,我自然也是不怕鸟儿——我只是,怕鸟儿飞走。
在与我对望的瞬间,鸟儿是安静的,愣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从鸟儿点漆般的眼睛中,我看不到恐慌,只看到了一种单纯和明净,看到了一种专注和探究。我相信,在我们思量着一只鸟儿的时候,那只鸟儿,也一定在思量着我们。
一堵墙头,为我们与鸟儿,界定出一个共同的家园。我们在对望中,想着对方。这,或许就是一种和谐,或许就是 “天人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