抻直了的母爱
周脉明(黑龙江)

    小的时候,我因为顽皮淘气,被父母和左邻右舍称为“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的孩子”。有时候闯了祸,母亲就气呼呼地把我按在凳子上,抡起笤帚疙瘩打我的屁股。每到这时,我不仅不喊痛,还紧咬牙关,学着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的样子,怒目凝视母亲,嘴里还模仿台词:“哼!地主婆,你等着……我们的队伍就要打回来了……”母亲此时就会破涕为笑,笤帚疙瘩落在我屁股上的力度也就小了许多。

    记得我9岁那年,一天上午放学后,我和几个小伙伴没有回家吃饭,而是爬到村子西面的一棵桑树上去摘桑葚。正当我在高高的桑树上吃得满嘴黑乎乎的时候,一不小心,我从树上摔了下来。

    “呀——血——骨头,哎呀妈呀,出血了——露骨头了——”有个小伙伴看着我大叫了起来。

    当时因为被摔麻木了,我暂时没有感觉到疼痛,听到喊声,我低头一看,只见鲜血染红了我的右臂袖子,似竹棍的一截白骨穿透了衣袖——不好!我的右臂折了!

    说来也巧,此时母亲正好来找我回家吃饭,见此情景,她立刻背起我跑向村卫生所。医生一看我伤势严重,又立刻找人帮母亲把我送到了乡医院。

    我在乡医院住了两个月,出院时,医生指着我那打着厚厚石膏的肘关节,对瘦了一圈的母亲叮嘱道:“孩子的胳膊算是保住了,恢复得不错,半年后再来复查。不过,等过一个月卸掉石膏后,要让孩子一点一点地练习抻直胳膊。现在趁孩子年纪小,骨骼还在发育,容易抻,否则,将来可能就永远抻不直了……”

    一个月后,厚厚的石膏从我的右臂上取掉了,母亲开始让我练习抻直胳膊。可是,我那三个月没有活动过的肘关节已经固定住了,稍一伸展,就感到钻心地疼,疼得我大喊大叫。每逢此刻,母亲就会心疼地停下动作,不再强求我练习。

    在这之后的几个月里,我一直用“大喊大叫”来逃避锻炼。

    半年后,母亲带我去乡医院复检。那位给我动过手术的大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亲,冷冷地说道:“孩子几乎是一点也没有恢复,你这母亲是怎么当的?难道你想让你的儿子从此残废吗?现在回家慢慢抻,兴许还有希望……”

    回到家的当天,任凭我疼得如杀猪一般又喊又叫,母亲却俨然变了一个人,她绷着脸,一声不吭,两只手分别按住我的手和肩膀,一点一点地慢慢压下去……由于我极力挣扎,母亲不得不喊来父亲帮忙按住我,我疼得满头大汗,哭得泪眼婆娑,偷眼看母亲,她的脸上全是汗珠,两眼也是泪汪汪的。

    父亲在一旁无可奈何地说:“算了吧,孩子多可怜啊……残废就残废,以后咱养着他……”母亲把眼一瞪,责备道:“你说得轻巧,那咱俩以后不在了呢?谁去照顾他啊……”

    在母亲近乎于残酷的逼迫下,四个月后,我的右臂居然能够伸屈自如了。

    再次去乡医院复查时,医生对我的恢复情况很满意,我激动得跳了起来:“啊!我解放了!”

    这时,我再偷眼去看母亲,她正用手背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当前:3版(2019年11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