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那条巷子，实在是一种偶然。

    我去后街市场买菜，有一条宽大的马路可走，这条巷子却窄窄的，两个人并行时显得十分局促。巷子里尽是多年前的老房子，挤挤挨挨，破破败败，用风烛残年来形容也一点都不过分。那些房子佝偻着背连成一片，灰茫茫的，如迷宫一样。晴天时看巷子里尚好，雨天就更让人生怯了，巷子里的路面都坏掉了，坑坑洼洼的，在巷口一眼就可以望到那一滩滩混合了各种杂质的污水。

    所以，即使很多次从巷口经过，我都不曾进去过。

    那天，路过巷口时，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竟吃了一惊——巷子里的路重新修整了，铺上了一层青灰色的方砖。那方砖的风格古朴，铺得也很齐整，我一时兴起，抬脚就拐进了巷子。

    进了巷子后，我才发现除了路面之外，其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一副颓败的模样。巷子长长的，当我走至一半感到有些无聊时，眼前却陡然一亮——前方的一户人家在窗栏杆上挂了一盆花，或者说，是一盆绿植。站在窗前的时候，我才看清，那不是什么绿植，而是一盆蒜苗；养蒜苗的器皿也不是花盆，而是废弃的塑料油壶，壶的上半截被主人裁去了，留着宽大的下半截，盛了土，用两根绳子穿过，吊在窗栏杆上。那挂壶的窗台窄小，还脱落了几块水泥，很有年代感，这间院子的大门斑驳，上面落着一把锁，里面静静的。

    我不舍得离去，兀自站在这扇窗前瞅着蒜苗出神。风从巷子的尽头吹过来，青青的蒜苗当空跳起了舞。已是初冬了，风有些冷冷的，一切都呈肃杀萧条之势，而眼前的这些青蒜苗，摇摇曳曳，摇得我心底生出一片葱茏，像是漫天黄沙中的一块绿洲，又像是漆黑暗夜中的一盏灯光。如果这些蒜苗出现在亮堂的阳台上，我或许会不以为然，但，生活在这样逼仄枯瘦的长巷里，仍然过得如此富有诗意，不得不让人叹服主人那颗热爱生活的心。

    我心里惦记着那些青蒜苗，后来又走了几次那条巷子，却始终不曾见到过主人，那扇门总是寂寂地锁着。

    一天中午，阳光实在好，我溜达着又来到了巷子。一进巷子，一股淡淡的菜肴香味就钻进了鼻子。当走到挂着蒜苗的窗前时，我赫然看到那些青蒜苗被掐去了一些，露着齐整整的绿根。再走几步，我看到那扇久锁的门竟是开着的，一对中年夫妻坐在门口，正低头吃饭。男人长得结实，很憨厚的模样，只顾低着头呼噜呼噜地吃面，似乎这面很香很香的样子；女人十分朴实，黑黑的发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女人抬起头，看到我，虽不相识，却也笑盈盈地打招呼：“吃过了？”我也笑，答：“吃过了”，简单的对话让人感到心里暖融融的。我看到，她手上的碗里盛着热乎乎的面条，面条上卧着几叶青蒜苗，那香味原来就源于此呀。

    阳光很难得地照进了巷子，夫妻两人沐浴在阳光里，如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打过招呼离开后，我禁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此时定格的画面，足以让人心生羡慕，贫穷也好，辛苦也罢，就这样平淡地相守着，把日子过得像长巷里的青蒜苗一样，处处淌着清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