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霜厚薯粉白
谢章成

    在我们赣北农村,每家都种很多红薯。几重严霜过后,红薯格外甜了,把它挖起,一部分藏到薯窖,还有一部分则磨成薯粉。

    磨薯粉先要把红薯洗干净。这么多红薯,不可能一个个洗,但农家人自有办法。把家里宰猪用的大槽盆搬来,装满清水,把红薯倒在里面。槽盆很大,可以装一两担红薯。然后用木杵不停杵动,红薯“噗咄噗咄”地上下翻滚。几番下来,就洗得干干净净,有的红薯表皮被杵掉了,露出点点微白,透红粉白,十分好看。

    翌日清晨,农家人顶着霜露就趁早把洗净的红薯挑去磨。偌大的磨坊里,磨薯机呼呼地转着,斗里的红薯翻滚不停,磨碎的薯渣飞溅出来,旁边人的脸上身上尽是薯汁留下的斑斑点点。

    红薯磨好了,便可挑回家去过滤。太阳出来了,田野里的霜露在阳光照耀下升腾起一层薄薄的白气。天气依然很冷,但农家人靠忙碌的劳作驱散身上的寒气。他们在屋旁的水潭边支起包袱架,下面放个大木盆。把磨碎的薯渣一勺勺舀入包袱,装好大半包袱后,就往里面倒水。滤薯粉的人用双手抓住包袱架一上一下摇动,里面的薯渣不停翻动,浓浓的薯粉水浆“哗啦哗啦”地流进下面的大木盆里。就这样一遍一遍滤着,直到水变清了,才在包袱里换上新的薯渣再来过滤。滤薯粉时,要两手摇动包袱架,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颇吃力。时间长了,两个臂膀便会十分酸痛。如果薯渣附着在包袱上,滤不下水,就要卷起袖子伸到冰冷的水里搅拌,因此滤薯粉人的手掌手臂总是冻得红彤彤的。

    薯渣滤好了,把盆里的薯浆水静置一夜。转天早晨,把水倒掉,留在盆底的便是厚厚的一层薯粉。农妇用菜刀把它们一块块地挑起来,放到盘箕里晒。暖暖的冬阳下,一天下来,泛黄的薯粉块就被晒得雪白雪白,甚至还有些耀眼。轻轻地把薯粉块敲碎,用手指揉捏成粉,再晒几天,直到完全干透,便可以把它们装到瓦缸里存起来了。

    以前,薯粉只能算地方土产,不登大雅之堂,谁家办喜事,宴席上若出现了薯粉,会被人取笑。但在粮食紧缺的年代,农家人则会不时煮上一两碗薯粉,用来充当晚餐,只为省下一点粮食。

    薯粉好吃,我甚喜爱它随和多变的形态和不争不抢的滋味。可以把它烙成薯粉坨:用冷水将薯粉拌成糊状,煮熟,然后铲到砧板上,拍成寸把厚的一大块,再切成方寸大小的坨坨。放些辣椒、大蒜和生姜,再入锅炒一次,吃起来滑溜可口、别有风味,要是加一点炸熟的虾米、芝麻,那就更香了。还可以煮薯粉皮:用冷水翻拌薯粉,磕一两个鸡蛋搅拌在里面,倒进平底锅内煎成薄片,然后再切成小片,用水煮软,放点炸熟的姜末、碎蒜,起锅时撒点葱花,吃起来醇厚爽口、回味不尽。薯粉还可以做成薯粉粑、薯粉丸子等等,吃法很多。此外,炒肉、烧鱼也可以拌点薯粉,以锁住肉质水分,使其更加鲜嫩可口。

    现在家乡人的生活越来越好,也流行吃原生态的土产和绿色食品,薯粉竟成了宴席上倍受欢迎的佳肴。加之薯粉健脾益胃,更受到不少追求健康人士的追捧,如今乡下的薯粉都卖到十多块钱一斤了。那雪白雪白的薯粉,不仅饱经了霜露的浸染,更饱含着农家人的辛劳。

当前:A3(2019年11月19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