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饭
邓训晶

 

    在我们四川隆昌,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专卖豆花的饭店,本地人称之为豆花馆。我家楼下就有一家,每天天还未亮,就能听见陆续上门的食客喊道:“老板,来一碗豆花饭。”因为隆昌人素有早餐吃豆花饭的习惯,所以做生意的、赶路的、上班上学的,都早早地来吃碗豆花饭,才各自去干各自的事。

    在隆昌,豆花绝对是全民皆爱的大众美食,无论老少男女,都深深地眷恋着豆花饭:一大碗白嫩嫩的豆花,配一碟咸菜,米饭管饱。在略带寒意的冬日清晨,一份热气腾腾的豆花饭,是多少隆昌人的挚爱!

    我父亲就是一个爱吃豆花胜过吃肉的人。他去走亲戚,主人家要招待,他常说其它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有豆花就行。我大姨在乡下,只要我和父亲去了,她就会泡上几斤黄豆,然后父亲去把石磨洗干净,帮着大姨和表哥推豆子。大姨是个特别能干的农村妇女,干什么事都干脆麻利。这边豆子一推完,她那边的柴灶就烧得红红火火了,沥浆、烧浆、点卤水,一气呵成,豆花在大铁锅里逐渐成型。这时大姨会把灶膛里的大火熄成小火,温着豆花。她说“冷粑热豆花”,豆花要吃热的,冷了不好吃。

    锅里豆花,大姨这边就着手做蘸料了。过去生活比较艰苦时,佐料没那么齐全,但聪明的大姨总能将蘸料调制得无比好吃。她从屋后摘一把叫作木姜叶的香料,把黄南瓜籽炒得香喷喷的,再到地里摘一把新鲜的红辣椒,将这几种东西都捣碎装在蘸料碗里,然后倒入酱油、撒入葱花,如果有香油就再淋上一点。这些材料在大姨手中,就像变戏法一样,幻化成了气味浓郁、口感醇厚的豆花蘸料了,尤其是木姜叶那带有独特挥发性的香气,仿佛一颗种子,在我的味觉记忆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大姨舀来一大盆豆花放在桌上,不等招呼,我们就上桌了。白白的、绵绵的,又极富弹性的豆花在饭桌上空蒸腾出一团白气,趁热夹起一块来,在筷子上忽闪忽闪的。在蘸料里打个滚儿,闻闻,木姜叶的气味直冲鼻息,放进嘴里的一瞬间,蘸料的醇香充盈在口,轻轻咬上一下,豆香四溢,既满足了味蕾,更让暖意直抵胃里、心头,再加上香喷喷的甑子饭(先煮过,再用木甑蒸制的大米饭,疏松且粒粒分明),在我眼里,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一旁的父亲小酒下豆花,吃得喜上眉梢。我敢说,迄今为止,大大小小的豆花馆我尝过不少,可都没有大姨做得好吃。

    大姨走了20年了,我至今怀念她做的豆花。前几天,在农贸市场买菜,我发现了一个用车推着豆花卖的小贩,那绵软筋道的质感,太像我大姨磨的豆花了;再闻闻那个蘸料,哇,有新鲜木姜叶的味道!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碗回家吃。卖家厚道,一碗的分量顶得上一般豆花馆里的三四碗,那蘸料竟也跟大姨当年调的神似。借着这碗滋味相仿的豆花,我试图重温童年最美好的舌尖记忆,那与豆花饭相关的人和事也在眼前渐起的氤氲中,向我徐徐靠拢。

当前:A4(2019年12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