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种种
王艾荟

    越读书,越知读书好;书愈读,愈恨读书少。

    读书的用处不在于一时一地之得,而在于泡在其中,从一本书到另一本书,从一些书到另一些书,天长日久,濡染、浸淫、蕴藉、养成。

    张宗子说,“文化层次越高的人,越是主观。一切外物都是倒映在个人情感和理念中的。”是否“文化层次越高,越是主观”,我不敢说,但就写作与写作者而言,应该都是主观的,并且,越是伟大的作家越主观,越是杰出的作品越主观。因为文字是通过写作者之心脑手笔之作,书中的一切,文字里的一切,皆是通过写作者自身主体这个管道、这面镜子、这泓清泉来输出、投射与映照。即使如陶渊明般能入世又出世,那般高明精妙的手段与境界,也仍然是陶渊明的主观世界。很难想象一个毫无自我、无主张无见解的人能写出精彩的文字,更遑论好作品。

    但从读者与读书的角度来看,这一点又值得警惕,“尽信书,不如无书”,读书,读大作家的书,读有名气的书,读那些人人都说好的书,更应保持清醒的头脑,带着自我的认知体悟和判断去读,以防被人牵着鼻子走。

    常常胡思乱想,想到若有另一种人生,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的际遇,过着怎样的生活?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情形会令我感到深深的担忧与恐惧,那就是,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懂读书之好之妙的人。当然,比这更可怕的,是我根本不愿意读书,那真是无可救药。

    在当今之社会,琢磨“另一种人生”,虽带有浪漫色彩,却显得有些可笑,更何况人生并不容你去选择,于是转过头又安慰自己,既知读书好,就该尽情尽兴地读个够,过足瘾。

    洪迈在《容斋随笔》中言,“萧何且死,所推贤惟曹参;魏、丙同心辅政;房乔每议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姚崇避位,荐宋公自代。惟贤知贤,宜后人之莫及也。”好一个“惟贤知贤”,读之令人感动,心动。人与人之间,尤其是英雄豪杰之间,惟贤知贤,相契相投,惺惺相惜,形同莫逆,而人与书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惟贤知贤”,只有不断地读书,多读书,善读书,日积月累,不断提高自己的眼光、眼力、眼界,具备较高的学识修养、审美品位,才能发掘、辨识出真正的好书,达到人与书的交融。

    首先使自己成为“伯乐”,才能识得“千里马”,不错过好马,不辜负好马。读书也一样,读书不仅仅是“读”,被动地接受,而是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这是“读者的自我修养”,也是一门长久功夫。

    我们自以为人生是一个不断恍然、了悟、提升、精进的过程,实际上,人生更是一个不断被先贤哲人的思想观点所伏击的过程,因为世间的道理早已被人说透说尽。你以为自己有着独特的体验和见解,却往往于某天某刻在某页书里与千百年前的人劈面相逢,他们说的,比你更深刻透彻,耐人寻味。

    读书就是这样,给你路遇故交至友的惊喜,也给你教诲,并洗去你的虚妄和自大。

    刘墉在《选书与择友》中说:一本畅销书符合的条件,一是封面和书名吸引人,二是纸张和印刷精美,三是厚度足够,最后考虑内容。又说,择友与买书同样道理,先注意相貌、衣着、财富与地位,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内在。事实不假,人们在择书择友乃至择偶时,初见初识,都是由表及里,但刘墉未谈及说透的后话和现实却是,在生活中,无论是读书、交友还是夫妻过日子,程序标准完全倒了过来,内容实质变得无比重要,外表则显得无足轻重,这几乎是所有过来人的共识与经验。

    一些书,必得是恰好在人生的某个年龄去读的。读早了,难解其中味;读晚了,已很难产生那份应景的情感共鸣。我们常听说,某人在某个年龄读了某一本书,此后对他的人生命运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这是一个人的幸运,是人与书最美好的相遇、碰撞。

    少儿读书,如幸得师长引导,还是要读一些经典之作,哪怕只是生嚼硬咽囫囵吞枣不得其解,也起码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食,会对日后的阅读甚至人生产生无尽的益处。而一旦丧失此机会,则永难弥补和追回。

 

当前:3版(2019年12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