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过后,山寒水冷、百草凋零,极不适宜户外活动。周末,我便和女儿临窗而坐,一起到古诗词里去“踏雪寻梅”。
诗人眼中的雪是浪漫的:是赵翼在《途遇大雪》中“化工何处万剪刀,剪出玉蝶满空舞”的唯美,那一片片飞落的雪花,如同晶莹的玉蝶在空中翩翩飞舞,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卷啊!我们坐在窗前,仿佛能看到那个银白无瑕的世界:“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雪粉华,舞梨花,再不见烟村四五家”“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诗人也喜欢用耳朵听雪。“瓦沟初瑟瑟,隐几坐虚白,良久却无声,门前深几尺。”雪刚下时,还能听到瓦楞上簌簌的响声,过一会儿却没了动静,一开门才看到,大雪已经积了几尺深了。 原来这雪越大,声越静。“比似芭蕉窗外雨,分外魂消。”清朝的薛时雨却觉得,下雪的声音犹似春天的窗外,雨打着芭蕉窸窸窣窣地让人魂消,女儿说,他的心里想必藏着一个哀伤的故事。“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大文学家陆游在病中也毫不示弱,虽“病齿已两旬,日夜事医药”“对食不能举”,也丝毫不影响他点灯煮茶,坐在窗前聆听雪落下的声音。“耳静声愈细,心清趣自真”,听雪的诗人都有一颗深情易感的心,在他们心里,这冬日的雪是有生命的,是陈年的往事“款款而来”,是远去的良人逶迤的身影,是家国故园的旧梦饮泣。
诗人还喜欢在雪中垂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钓的是孤独、是清傲;“彤云黯淡酿天寒,却向江头理钓船。”天寒欲雪,宋人易士达却毫不理会,只一心整理自己的小船在雪中垂钓,这大概是诗人才有的任性吧。“何事冬来雨打窗,夜声滴滴晓声淙。若为化做漫天雪,径上孤篷钓晚江。”范成大在下雨的夜晚却想象着雪夜独钓的情景,让人至今都觉得大宋的天空好像欠了他一场雪似的。
诗人的雪里怎能没有梅花的身影。“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是宋代诗人卢梅坡的思量:梅花不如雪花晶莹,白雪却没有寒梅的香气,就像万物互相映衬又各有风华。其实在先前,早已有人察觉到梅与雪之美,所以才有南朝诗人苏子卿《梅花落》里的“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比卢梅坡早一百多年的王安石也在《梅花》里写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毛主席的《咏梅》中却另有一番新气象:“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笑。”她铁骨铮铮又谦逊无私,她在风雪中独自迎春,却在春来时悄然谢幕。不畏风雪严寒,不与百花争俏,这便是伟人留给我们的精神了。卢梅坡另有一首咏梅诗也十分有趣:“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做十分春。”雪、梅与诗相结合,严冬也能变成十分的春天。
阅读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日暮,虽然今年我所在的城市还并未下雪,我和女儿也并未作诗,但我却和女儿一起,在前人的“雪与梅”里种下了一片诗意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