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之美
钱续坤(安徽)

    似乎有一些附庸风雅之嫌,但自从能够摇头晃脑地吟咏几首古诗词以来,我好像就深深地爱上了“幽篁”这两个字——这是多么完美的结合呀,无限的深邃与宁静里,透溢出的澄净情致,如那迷蒙的淡烟流水,含蓄不尽;构建起的空灵意境,如那葱茏的蔽天绿荫,恬静自然。

    事实上,爱与被爱都是与生俱来的。我在情感上与幽篁如此地亲近,还是源于老家房前屋后的那两片竹林。房前的竹林面积约有4亩左右,并且紧靠一条小河。河水在每年夏季带来的丰沛泥沙,会使得那一块的土壤特别肥沃。竹子每年在春天抽出的新笋都是一丛丛或者一簇簇的,而且,它们不像别处的竹子那样散漫无羁或杂乱无章,而是以“手牵手、肩并肩”的姿态密集聚生,然后以“丛”或“簇”的方式融入整片竹林。

    当然,这片竹林有令我特别惬意的时刻,那便是烈日炎炎的酷暑。乡下孩子消暑的方式五花八门,而正午时分最佳的去处肯定首选河边竹林。搬张凉床,驮把摇椅,拿条板凳,随意地置于浓密的竹荫之下,仿佛真的有“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的静美意境;但是要想如摩诘先生那样“独坐幽篁里”,几乎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农村孩子喜欢的就是热闹,无论呆在哪里都是聒噪不休的,就像躲在竹叶间高喊“热死了——热死了——”的鸣蝉;何况左邻右舍也早早“觊觎”了那方福地,只要手上没有急切的农活,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聚拢过去,侃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的确是一种美事。

    既然不能“独坐幽篁里”,那么是否可以“弹琴复长啸”呢?琴自古以来都是文人雅士的爱物,但对于乡村布衣而言,便有些曲高和寡了,倒是父亲的那把楠木二胡可以派上用场。随着那咿咿呀呀的旋律响起,爱唱黄梅戏的母亲便会展开曼妙的歌喉,把一曲《小辞店》中的《花开花放》唱得是如诉如泣,如痴如醉。我们有时也会扯开嗓子,高喊几句或者干嚎几声,结果惊得竹叶间栖息的鸟雀,扑棱翅膀,四处乱飞。这种印象一直留存在我记忆的深处,以至于后来我读到李清照《如梦令》中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时,我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其实比较适合聆听鸟鸣的,是我家屋后的那片竹林。其面积稍小,不过也有百十平方米,中间还夹栽有两棵桃树和一棵桑树。由于我的卧室紧靠这片竹林,以至于我每天清晨从睡梦中醒来时,第一感觉就是自己仿佛被细雨般的鸟鸣所包围——那叽喳的是麻雀,那婉转的是百灵,那呢喃的是紫燕,那甜润的是画眉,那悦耳的是黄鹂……雨夜静听竹叶摩挲的感觉也不错,有时如溪流潺湲,舒缓而轻快;有时如天籁自生,静谧而幽邃;有时如秋水成渠,澄明而安宁。少年不识愁滋味,但是隔窗听竹,心境却非同一般,所有的委屈、烦恼与困顿,似乎都会在相望中袅娜升腾——我想,古时的隐士肯定是受了这袅娜意境的诱惑,才会做出遁世的决定;聪慧的智者肯定是受了这升腾意象的驱使,才能心生无穷的向往。

    我做不了隐士,体会不了“深林人不知”的旷远;我成不了智者,寻找不到“明月来相照”的知音。然而今夜能够将自己的思想放逐于幽篁之上,这岂止是一种美的享受,而是一种爱的馈赠!

当前:B3(2020年08月0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