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采水菱

宫凤华

    菱角又名菱实、水栗，是大自然赐予水乡的珍馐。水蔬菱角，波光鸟影，欸乃棹歌，闪烁在故乡的词典里，丰盈而滋润。

    立秋时节，荷风清凉，天色靛青、饱满。河面飘着菱角、芡实的甜香。水乡青苇般的女子均擅采菱。采菱和采桑、采茶一样，采撷的是浓酽酽的乡情，弥漫着古典的意蕴和浪漫的风情。

    轻轻地拎起一簇菱叶，水灵灵的菱角已如刀枪附在青绿色的叶下，弯弯的角，带着湿润的水汽。一口咬开，红壳白肉溢满了清凉的脆甜、清香，糅合着河水味道的菱汁在嘴中肆无忌惮地弥漫，味觉神经立时陷入一片鲜美的沼泽中。

    卖菱的村姑，总要备上一只竹篾篮和一桶清水。用竹篾篮称好菱角，放进水桶里，漂一漂，颠两下，青嫩的菱角便会浮出水面，沉下去的便是老菱角了。清脆的叫卖声晨露一般流转在长街短巷。买回嫩菱，去壳生吃，口感很像荸荠，嚼一口，满嘴生津。

    把嫩菱倒入铁锅加水慢烧，当锅沿哧哧地溢出香气时，菱角就熟了。晾一下，肉质紧密，粉而不腻，诗意和水香一齐袭来。我最爱的当属菱角烧野鸭了。鸭子去毛洗净切块，佐以花椒、桂皮，入锅炒香，再加入菱角翻炒，起锅喷香，夹一块放入嘴中慢慢咀嚼，顿觉濡软爽口，一股乡野的气息和田园的风味弥漫开来。

    丝瓜炒菱角，是我家乡地道的乡土菜肴。丝瓜的青嫩、菱角的粉鲜，间以透鲜的虾皮、绛红的辣椒，入口鲜甜滑润，令人不忍卒筷。野菱烧肉，比板栗还好。五花肉，切成小丁，放入菱角用微火焖，起锅，这菱角的尖仍是脆嫩的，而里面则是粉嘟嘟的，有一丝河水的清香。把菱角磨细成菱粉还可以熟吃，再加一点儿白糖以沸水冲调，口感香甜细润，是别具风味的甜羹点心，令人不忍卒口。

    菱角历来多为文人墨客吟咏。南朝鲍照留有《采菱歌》：“箫弄澄湖北，菱歌清汉南。”唐代曹唐云写过：“宫殿寂寞人不见，碧花菱角满潭秋。”北宋梅尧臣描绘了：“野蜂吃水沫，舟子剥菱黄。”南宋陆游也云：“尽日醉醒菱唱里，邻家来往竹荫中。”古人赞菱爱菱之心，由此可窥一斑。

    “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而今，家乡溱湖的菱角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采摘。溱湖老菱，炒、烧、炖、煮、焖、煨等无一不可。舌尖上滚动的是原汁原味的乡野美味，品咂出田园生活的清苍疏旷。人们重温从前采菱角的浪漫诗情，享受水城慢生活的恬然惬意。生活的压力和烦恼得以在天光云影中释放，劳顿的肢体得以在青山绿水中休憩。

    在菰蒲凝绿、青苇萧萧的清浅时光里，那“菱角何纤纤，菱叶何田田”的清隽画卷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水蔬的清隽和芬芳，诱惑着味蕾，牵动着乡愁，给我带来丰盈的喜悦和清欢，如故园木格窗外一抹清远的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