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秋风送爽的季节,我又一次来到童年居住过的地方。大老远就看到大院门口棵棵依然挺立的银杏树,一种亲切之情油然而生。多年来,我时常怀念大院里的银杏树。银杏树的枝叶里,记载着我童年的欢乐;银杏树的年轮里,印刻着我成年的思考。
我从儿时起就对银杏树那旺盛的生命力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每年春天,历经严寒袭扰而沉睡了整整一冬的万木复苏了,银杏树也舒展开高大健壮的身躯,如网络般延伸开的枝丫上绽出了点点嫩绿。春风中,银杏树逐渐枝繁叶茂,婆娑的姿影仿佛是在向人们讲述着她厚实与凝重的昨天,预示着她充满生机与活力的明天。
银杏树曾给我的童年带来无限的欢乐。小时候,一棵很粗壮的银杏树高耸伫立在院子中央,一些虬劲的树根甚至露出了地面。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坐在树干上,把脚悬垂玩耍,也常常沿着倾斜的树干一直向上攀爬,一直走到绿色的枝头,走向蔚蓝的天空。这时银杏树似乎也因同享我们向上攀登的快乐忘了负担重荷的吃力,青枝绿叶也随着我们的动作在天地间手舞足蹈。
而最使人难忘的是到了秋天,银杏树满身金黄,她需竭尽全力才能支撑起数不清的、沉甸甸的银杏果。秋风忽至,猛扑在银杏树的身上,她受风力影响,身躯猛然抖动,熟透了的银杏果如雨点般簌簌落下,刹时,竟将地面砸了个满地金黄。母亲提着篮子走到院里,弯腰、蹲下、拾捡,我跟在母亲后面兴奋地大喊大叫,篮子很快就装满了。回家用水洗净银杏果后,母亲揭开蜂窝煤炉子的盖字,将白白的银杏果逐个放在烧着的蜂窝煤上。不一会,银杏果就开始欢快地在蜂眼上跳跃着,在“叭、叭、叭……”的爆烈声中,豁开了一丝缝隙,绽出一股清香。这时,母亲用火钳把烤熟了的银杏果一粒一粒地夹起来放进盘子里,然后拿出一粒,在手掌中倒腾几下,放在嘴边吹了吹,慢慢地将壳剥开。见我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母亲笑了:“等不得了吧?小馋猫,吃吧!”一粒喷香鲜嫩的银杏果就滑入我的口中。
“孩子,好吃吗?”母亲慈祥地问道。
“好吃。”我使劲地点点头,“你也吃吧,妈妈。”
“妈妈以前吃过很多,你多吃点吧。”母亲边剥边说。
就这样,母亲不停地烤,不断地剥壳,我依偎在母亲身旁,嗅着银杏果的清香,久久不肯离开。
银杏树就是这样把希望的果实年复一年地洒向了人间。时至今日,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当年母亲为我拾果、洗果、烤果、剥果的情形。
当我再次回到儿时的院子,忽然很想和母亲一起在银杏树下留个影。母亲也很高兴,急忙整理衣领。我看着母亲那已经花白的头发,刻满皱纹的脸,那微驼的脊梁,觉得她实在很像那棵只需浇很少的水就能果实累累的银杏树,很像那院子中间高耸的任凭孩子们攀爬的银杏树。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但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成了这一带少有的“女秀才”,并因此受到邻里的尊敬。母亲一生淡泊名利,遇喜不亢、遇悲不伤。她常说:“多学知识、乐观豁达、老实做人,真诚待人。”在我走向人生、走向明天的旅途中,我之所以一直充满自信,从不感到孤独,就是因为我心中装着家乡的银杏树和我那像银杏树一样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