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萝卜干
王蕙利

 

    腌萝卜干之俗,不知始于何时。只知道大河上下,塞北岭南,无处不有,且不乏曾在大师味蕾上驻足过的名品。吾乡亦不落于人后,于腌制萝卜干上有着本地特色。

    记得早年时,我家种有一畦小红萝卜。每年谷子归仓后,田里的萝卜便已长得根粗叶茂。遇上丰收的年份,从那畦地里收获的萝卜纵使我们想尽各种办法,也还是吃不完。虽说这些萝卜值不了许多钱,但也是流汗劳作的成果,浪费一个都不安心。因此,余下的萝卜将以另一种姿态示人——萝卜干。

    每到此时,母亲手持铁锹、肩挑箩筐,到地里先将萝卜挖回家,洗净后再用菜刀“嚓嚓嚓”地将萝卜连皮切成月牙似的片。那动作,麻利而娴熟,带着音乐的律动感。

    切好的萝卜片,母亲将它们铺展于簸箕中,用长凳托了,每日白天架出去,晚上收进来,让萝卜片去去水分。若是遇到日头晴好的天气,忙上几天就成了;最怕的是遇到雨天,如果连着几天阴雨连绵,那么之后腌制的萝卜干就算没烂,口感也会大减。

    经过严霜与暖阳一唱一和的“关照”,起初还水盈盈的萝卜片,很快就蔫了,身形缩减了许多。等到萝卜片里的水分不干不潮时,便可进行下一步的腌制。

    萝卜干口味的关键,在于放盐放料。放多少盐,全凭感觉和经验,这对于心灵手巧、能将普通食材变成美味的母亲来说,并非什么难事。除了盐,腌萝卜干还少不了其它作料的帮衬:八角绝不能少;吾乡口味偏甜,糖可多加一点;为了使萝卜干的口感更为香甜脆嫩,还会喷上一些白酒。

    将萝卜片放进缸中后,会有卤汁渗出,须得重新捞起晾晒,将卤汁吸干。一连多日,开缸、封缸,母亲多次重复这两个动作;终于,眼瞅着差不多了,母亲将已晾干的萝卜片收入坛中,用力捶实,密封后放到灶间墙边。

    印象中,每次封坛后,母亲总喜欢在旁边站一会儿,似乎坛内封存的是她的宝贝。等到一个月后开坛的那一刻,更仿佛是全家的盛大节日。时至今日,我仍对开坛之际那股充斥于鼻腔的,阳光、烈酒与香料混融发酵后的咸香味道深深难忘。

    再看母亲,以近乎虔诚的动作将腌好的萝卜干一片一片地搛到碗中,除了留够自家食用的份量外,照例还会东家一碗、西家一份地分送四邻品尝。这在当时,是非常实用的吃食。

    晨起,可将萝卜干配饭吃,咸中透甜,酱香馥郁。就在牙齿“咯嘣咯嘣”的清亮弹奏声中,原本清锅冷灶的生活,瞬间得以被照亮。如果不怕麻烦,也可将萝卜干切成丁,油光荡漾地炒成香喷喷的一盘后,舀一勺在新米熬成的白粥上,看着好似水墨色彩般的油花慢慢晕染开,别样的舒爽漾上心头。

    随着时代的发展,萝卜干之类的吃食如今已鲜有人腌制,我已习惯到超市去买些萝卜干,或下饭,或当零食吃。虽明知此类萝卜干与母亲制作的味道相去甚远,但购买的理由也很简单,那里面,多多少少能寻到些深锁于脑海里的、源于童年记忆的温馨味道。

 

当前:A4(2020年12月03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