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母亲清晨煮好早饭后，偶尔会带着我去街尾的井边洗衣服。每次晨曦刚出现，我就看到已有不少妇女或蹲或坐在石头上，揉搓或用木棒搥打衣物。

    我依靠圆井的边缘，两手用力拉一条麻绳将铅桶落入井水中，感觉到桶中装好水后再慢慢拉上来，看到七八分满的铅桶露出井口时，我才快速伸出一只手握着铅桶的提把，另一只手扶着桶底，把井水倒在母亲的衣盆里，母亲就开始洗衣了，然后我继续打井水给母亲使用。

    冷风阵阵吹来，母亲的双手不畏寒意地泡在水中，揉出泡沫的衣服又要一次次地用水清洗掉，最后母亲的脸颊有一点泛红，大概是母亲太用力的缘故。洗衣过程中妇女们总有聊不完的家事，井边几乎是乡里消息的转播站，新旧消息都可以在这里探听到。圆圆的井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型喇叭，把乡里所有的好事坏事都宣传出来……洗衣声、讲话声，还有井边一棵番石榴树上的鸟啼声，使得清晨的井边热闹不已。

    中午舅父从田里牵牛回来，会把牛牵到井边，用铅桶拉起井水先把牛身淋洗一遍，再用井水喂它，让它美美地喝上一顿，因为牛一大早就被牵去田里干活了，回家时它又脏又渴，井水是牛最需要的补给品。尤其在夏天，清凉的井水能消除牛全身的热气。中午井边很少有人洗衣服，所以它可以舒适地在井边休闲一下。

    井边的番石榴果实成熟时，会飘来阵阵淡香味，蜜蜂、蝴蝶、鸟儿、虫儿都会聚集在果实附近，小孩子也会想尽办法去采摘番石榴，但是大家都不敢靠近井边，因为都知道如果一不小心落入井里，那是非常危险的。

    最近回到故乡，黄昏的时候，我走到了井边。如今那里只有一棵快枯死的番石榴树和一口孤单的井，偶尔传来几声鸟儿、虫儿的叫声，井口长满了青苔。现在大家都用洗衣机洗衣服了，连舅父也改用机械种田，牛已经很少在田里干活了，井是不是也被时代的潮流淘汰了？井的附近以前是土角厝或瓦屋，现在都改建成了五六层楼的钢筋水泥楼，夜色暗淡后，大楼先后灯火通明，井似乎更显得凄凉了，还好星月依旧还会伴着井度过漫漫长夜。

    所幸的是，家乡人有共识把井保存下来了，我相信井里的汨汨泉水会一直涌现出来，因为它记录、见证了乡人的勤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