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篱园，是乡村的标志，可惜，如今已很少见到，特别是在北方。不过，从前却是很普遍的，即使是在北方。

    至少，在我小的时候，我所居住的乡村，风景即是如此。

    一条小溪，自西南山流下，沿村西北向，然后在村北折而向东，一路流淌而去，整整绕了大半个村庄，像一条飘带般情款款，意绵绵，村庄因之润泽、灵秀，如诗如画。

    村人巧思，临溪而垦，插篱为垣，天长日久，一个个篱园就在小溪两岸形成了。一年里除却冬日，篱园几乎都是绿的。篱园内，种的是菜蔬，绿的韭菜，青的黄瓜，紫的茄子，红的西红柿……菜香满园；篱笆上，爬的是藤蔓，藤蔓花开，白的，红的，紫的……花香怡人。

    终日里，篱园与小溪对望着，脉脉含情，相思相恋，永远有表不尽的款款深情。

    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大自然最具风情的作品。

    临水筑园，灌园，就极其方便。一根长竿，绑一把水舀子，一舀子一舀子地舀着水，就把菜园浇灌了。此景象，在夏日的早晨最是可人。那些个早晨，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舀水灌园，水清，园绿，灌园人忙中有闲，悠哉悠哉，挥洒自如，纵是在劳动中，也透着一份逸人的风雅。园，灌过之后，一天都湿湿的，滋滋润润，人近园边，鼻翼翕动，嗅到的空气清新醉人，夹带着菜香、花香，简直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溪水至清，水底砾石可鉴，可品；极小的麦穗鱼在水中自由穿行，悠游自在，浅红色的小脊背透着莹莹的光。临水观鱼，禁不住就让人想到庄子的“鱼之乐”。近晌午，村妇浣衣，“咚咚咚”的棒槌敲打声传出很远、很远，听来满是“断续寒砧断续风”的柔软诗意，仿佛梦回南唐，遗憾的是，李煜没有机会踏上真正的田园乐土。

    还是回到我笔下的小溪。水白，园绿，两者相互映衬之下，那白的更白，那绿的，便更绿。白云映入水中，也白出一份水灵灵的飘逸；空中的飞鸟栖落篱园，鸣声也溢一缕脆生生的绿意。

    野菊盛开的季节，溪岸上成为了金黄色的一带。野菊花，小而密，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风来花摇，一派喜悦的喧闹景象。溪，绵长而蜿蜒，野菊花沿溪而开，如游龙，美感十足。

    有女孩于溪边采菊，手中一束，鬓角一朵或数朵。野菊花开出了一种野性的美，女孩便如菊花般野性十足、菊香四溢。或许，那个女孩的名字就叫“菊”，这真是一个朴素而风雅的名字，人淡如菊。

    多年之后，我读杜甫的诗《江畔独步寻花》：“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虽然明知彼“蹊”不是此“溪”，但脑海中首先想到的，还是故乡绕村而过的那条小溪。

    怀念一条小溪，一条绕村而过的清澈小溪——那是世间最美的田园，书中最浓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