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
李海培(贵州)

 

    入夜,一轮皓月像个大鹅蛋,从山垭口上升了起来,柔柔的银辉在屋顶、竹丛、院坝、田野间缓缓流泻着、弥漫着。我躺在家门口高高的稻草垛上,身子下面的干稻草柔柔的、暖暖的,散发着怡人的清香,仿佛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金色的稻草丝丝缕缕,犹如童话中灿烂的金丝带,如梦如幻……

    稻收后,在家乡的村村寨寨、田边地头,金黄色稻草随处可见。有堆成圆锥形、蘑菇形、伞形的,有傍树堆放、傍屋堆放、傍山堆放的。稻草分为籼稻草和糯稻草,糯稻草用于搓绳索、打草鞋、草编等。一把把的糯稻草用木制的锤草棒在石墩上翻着锤软,搓绳子和打草鞋时不伤手,做出的草鞋牢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还不富裕,没有凳子,爷爷就用稻草编草墩和蒲团,坐在上面松软而舒适。那时家里孩子多,经济困难,买不起鞋穿,每天晚上,母亲就在木制的草鞋架上就着煤油灯为我们兄妹编织草鞋。她用细软的稻草芯搓成鞋耳,双手在几根绷紧的的草绳间来回搓着编着。她技艺娴熟,看得我眼花缭乱。三四个小时的工夫,一双美观牢实的草鞋就呈现在眼前。从夏到秋,无论晴天雨天,我和兄妹们穿着母亲编的草鞋上山放牛割草,下河摸鱼捞虾。凉爽、通透、防滑的草鞋不管走荆棘遍地的灌木丛、还是走崎岖陡峭的山路都很轻便,轻松自如。

    喂养牛马的人家,都要把脱粒后的籼稻草作为冬季的饲料。冬天草木凋零,有时还大雪封山,牛马放不出去,全靠一捆捆干稻草过冬。牛吃的稻草不用铡,要每天一捆干稻草、一桶水、一盆用秕谷混合着包谷面的饲料。只有牛不跌膘,开春后才有力气翻犁田地。喂马,稻草要用铡刀铡成寸把长,混和着黄豆、包谷籽拌成马料。这样的马料是马的最爱,吃饱饮足的马扬鬃嘶叫,驮运东西时才又稳又有脚力。

    庄户人家处处离不了稻草。撒秧时,稻种保温催芽离不了稻草,选好的稻种经过浸泡、滤干,放在竹箩里用稻草捂,十多天后稻种就“起眼屎”发芽了;插秧季节,秧田里拔出的稻秧要用稻草捆——“稻草系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怀儿”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用糯米做甜酒时,用稻草捂酒缸,甜酒来得快,味道醇而甜。挂满枝头的黄柿子采进家里,硬而生涩,得一层稻草一层柿子地放进竹筐捂上十天半月,把柿子捂得通体透亮色泽诱人,带出一股淡淡的稻香。

    每到年底,母亲就会用上好的稻草切掉头梢,除去旁杂,用绳子编成席状,放在太阳下晒干后给我们铺在床底,上面再垫层棉絮。睡在上面,富有弹性,不起潮气,又暖和又舒服。闭上眼,稻草淡淡的香味潜入鼻底,不一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来年春天,母亲把菜园里的土捣碎,用粪水浇透,然后在不同的垄里撒上辣椒种、茄种、瓜种等。母亲用稻草扎成一个个稻草人,在苗垄两头都插一个,避免雀鸟飞到菜园里啄食种子。等到苗儿长至半寸多高,才把稻草人撤走。

    乡亲们常说,世上万宝米当先。而稻草,也被乡亲们称作金稻草。稻草和农人的生活息息相关,它滋养生命,也温暖生命。

当前:4版(2021年07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