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姻缘
钱国宏

 

    现在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因渴求一本书而去手抄书,更不会有人通过抄书而抄来段姻缘——这事儿,却发生在我身上!

    我出生在东北农村。少年时代,我的求知欲很旺盛,对书有着特殊的感情,真像高尔基说的那样——像乞丐扑在了面包上!只要逮着书,不管什么种类,都拿来读。当时农村可读的书籍极有限,村里星星点点的那几本家庭藏书我都读遍了,“断炊”了。我的小学语文老师向我透露了一则消息:外村有一位饱学老师,家里藏书甚富。这一喜讯折腾得我一宿未睡好觉,翌日清早我便贸然去那位老师家借书了。

    这位老师人极和蔼。我把来意一说,他立刻答应下来,翻箱倒柜,拿出书来任我选读。于是时间不长,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因书成友的忘年交,他把自己家中珍藏多年的好书全部向我“敞阅”。他家的藏书在我看来,太丰富了,是当时的东北农村中所罕见的,如《瓜棚柳巷》《诗词格律三味》《诗经》《礼记》《青春之歌》等,其中有一些居然是线装、竖排、繁体的!最让我爱不释手的就是线装的《唐诗三百首》和“四大名著”。当然,像《三里湾》《李有才板话》《保卫延安》《家》《林海雪原》等名著也让人读之心旷神怡。抚摸着这一部部、一套套、一本本、一摞摞,心里真是有种“欲取之行不端,欲弃之心不甘”的感觉,那种爱不释手又无法据为己有的矛盾心理折磨了我好长时间,最后想出一剂“药方”:抄书!

    我用自己挖中草药卖的钱买些廉价的烧纸(即上坟祭奠先人烧的纸钱),裁订成本,然后就一个人闷在小屋里昏天黑地地抄,一行行一页页,密密麻麻。抄书绝对是个苦差事,春秋两季还好说,冬夏最难熬。三伏天烈日炎炎,屋内如蒸似燎。凭桌抄书,层出不穷的汗珠子顺着脑门和脊梁沟成溜儿地淌,腌得肉皮子火辣辣地疼!每每抄完半页,就要将烧纸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干——手、腕、臂上淌下的汗,将纸洇湿大半……三九天朔风凛冽,手僵指硬,只好边焐边抄。许多时候都因书中精彩的段子、惊心动魄的情节和深邃的哲理而激动扼腕,而赞叹唏嘘,完全忘了抄写带来的种种苦痛,心湖薰风袅袅,眼前阳光灿烂!——抄书,也是一种独特的精神享受和心灵按摩呢!那几年我整整摘抄了60多本书,几乎把老师家所有的藏书都抄了个遍!

    我边读边抄边消化,真是受益匪浅。老师很为我这种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所感动,每次去换书他都慷慨开架,并留我小坐,跟我谈读书、谈理想、谈人生、谈社会、谈做人。在我看来,老师即是一部阅历沧桑、内涵丰富的书,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奇迹般地向前发展着,直至后来升格为翁婿关系:老师文静俊秀的大学生独生女成为了我的媳妇儿——这也许是对我抄书的一种奖励吧!时至今日,这份“奖品”依然在我家中——陪伴我读书,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抄书,使我养成了爱书、买书、藏书、读书的癖好,书也真正成了我生活中须臾不可或缺的朋友。在她的帮助下,我走上了写作道路,发表了文章,还出了书。闲暇无事时,翻出珍藏的旧日手抄书,心里就会泛起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感慨。

 

当前:4版(2021年07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