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 甑
石泽丰(安徽)

 

    已好长时间没有吃过用饭甑蒸的饭了,细算起来,至少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来,我很少回到我的故乡——那个名叫石家大屋的村子,但却经常会想起带给我许多美好记忆的饭甑。

    我最难忘的是我二叔家的饭甑,听说如今也早已搁置在楼道口的拐角处,布满了灰尘。那个饭甑所用的杉木,是我叔祖父从屋场后的杉树山上选的,由叔太爷亲手制作。叔太爷名叫强中,是我们本地远近闻名的木匠,手艺精湛。他在我二叔家打制饭甑的那些日子,二叔家的房内充满了杉木的香气。我是很喜欢这种香味的,即使时间流逝得再快,岁月更替得再频,那种香气始终如一,没有改变。

    叔太爷没过两天就打好了一个状如小桶、中间用藤条捆住的饭甑。我掀开甑盖,发现底盘是镂空的。二婶告诉我,那是用来透蒸汽的,只有蒸汽自下而上地透过来,饭才能蒸熟。叔祖父端持着两边的侧耳左看右看,嘴里发出“啧、啧、啧”的赞叹声:“这个饭甑做得真好!扎实,大小也合适。”记得叔太爷收工的那一晚,叔祖父还和他喝上了一杯,他们叔侄俩杯来盏去,谈论着儿孙。

    这个饭甑第一次使用是何时?仔细一想,我还记得是正国叔叔结婚办酒席的时候。按照村里的习俗,他要请每家的人喝喜酒。挑水做饭,自然少不了要人帮忙。在借用炊具的过程中,前去帮忙烧饭的二婶,主动把自家的新饭甑洗干净后拿过去。我那时约摸六七岁,跟在同去帮忙的母亲身后。母亲与二婶配合着,一个在灶前生火,一个在灶台上挥舞着锅铲。大锅中的水烧开后,二婶将淘好的生米放入锅中煮,还不时地搅动着。米煮至六七成熟,就将半熟的米饭捞出,放入筲箕滤干水分后,再倒入饭甑,盖上甑盖,继续加热。不一会儿,我便闻到了带有木头香气的饭香,溢出了窗外,以致屋外帮忙的人都说:饭快好了,该催客入席了。

    吃饭时,大家都说这个饭甑蒸的饭好吃,香味十足。自那以后,全屋场的人,无论哪家办喜事,都会想到我二叔家的饭甑。也就是自那以后,这个饭甑仿佛成了全村的公物。二叔和二婶乐意借给他人,毕竟,这都是为办喜事所用。

    甑一次又一次蒸着饭,慢慢地,甑有些老了,跟随甑一起老的,还有我的叔祖父。叔祖父去世时,堂叔请人吃饭,用的也是这个甑。可是饭蒸到快要熟时,灶屋里突然传出“嘎嘣”一声响,人们循声而去,发现捆甑的藤条断了,拼合饭甑的每一块木板向外仰开着,如一朵盛开的花。

    饭甑起于叔祖父,终于叔祖父,我说不清这其中的原因。

    那些像饭甑一样的故乡之物,以特有的气息把我们养大。透过时间的猫眼,我看不清那些昔日用过的物什,是否还等待着人们去修理、使用。比如,用来蒸饭的饭甑。

当前:B3(2021年08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