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桌
杨柏书

 

    那方我一直珍爱的书桌,今年从成都回老家,却咋看咋不一样呢?哦,我发现,书桌的漆面不再那么光亮,桌柜的门不再关得严密……我触摸着书桌的边沿,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不禁浮上心头。

    这方书桌是我结婚时妻子的嫁妆之一。那时候只要男女双方“谈得来”,在物质生活上均没有太多苛刻的要求。我与妻子自由恋爱,双方家长比较开明,我们也响应“新事新办”的号召,向单位申请了一间屋子,借了公家的一张床,就把婚结了。

    后来,岳父感觉这样未免太简单,便想办法在农村买了点上好的木材,找了一个很好的木匠,给我们打造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方书桌,算是他给女儿的嫁妆。这几样家具为我们这个小家平添了浓浓的烟火气、满满的人情味。

    家具从乡场运来后我们没马上使用,而是借了一间屋子暂放,因为还有一道重要工序未完成,那就是上漆。不看不知道,闲下来仔细端详,这几样家具单是材料就不同凡响——清一色的桢楠。那时候,桢楠还没到如今以斤两计算价格的程度,但仍然是不可多得的“资格货”(方言,即上好的东西)。尤其是那张书桌面,长150厘米,宽80厘米,是一块整料,只有深山老林才会产出如此大的桢楠。这几件家具不仅材质高端,而且做工精良,使人爱不释手,可不能随便找个人涂抹一下了事。于是,我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县城最有名的土漆匠,用最纯粹的土漆、最地道的手工,漆上了动人心魄的“偷油婆”色(方言,即类似蟑螂外壳的红褐色)。那个色彩和工艺,在老家可谓空前绝后了。

    那时候,居家空间狭小,一间屋子几乎囊括着家庭生活的所有功能。书桌被安放在我家最显眼的地方,一来想装点门面,二来可以当茶几、餐桌甚至电视柜使用,至于写写画画倒退居为辅助功能了。

    记得那年,我们凑足钱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个兴奋溢于言表。把书桌上的花瓶、相框、陶瓷摆件,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赶紧下架,都得给电视机腾位置。

    原本以为这方书桌就权当电视柜了,没想到后来却大有用武之地,与我一起熬更守夜,度过了许多难眠之夜。彼时,函授学习的澎湃热潮,我亦卷入其中。书桌上放置着一叠叠书卷,油墨散发出来的气息,分明是一种希望。从中专读到大专,整整五年。没完没了的阅读、考试,一到晚上,那盏台灯一直在书桌上亮着。哪怕儿子已经入睡,我调暗灯光,仍旧挑灯夜战。在那方书桌的陪伴下,我终于修成“正果”。

    此后,我曾在一个经济部门做一些与数字有关的事,从早到晚,坐在办公室的电话机旁,向六区一镇三十二个公社索要农村播种情况,向地、县两级领导机关上报粮食入库进度,打电话,写简报……忙碌之中,家里的那方书桌倒得了喘息的机会。

    再后来,我的一次转行让那方书桌得以“重获重用”,转到新单位的我成天与文字打交道,此时的书桌已不再是装点门面的家具,分明成了我的“沙场”。面对文字工作,我既无基础,又无经验,更没有捷径可循。讲话稿、典型材料、调查报告,绵延不绝,我坐在书桌前搜肠刮肚,没日没夜地做“功课”,一刻也不敢懈怠……那方书桌也继续履行着它的职责。

    此刻,我站在书桌旁,擦拭着上面的尘埃,擦亮了一抹抹回忆。往事并不如烟,似乎有一种力量带着我穿越了回去,陪伴我的不只是那方书桌,还有一杯浓茶、满地废纸,和奋斗岁月里的一腔激情……

 

当前:4版(2022年01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