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来电话,说垄上的浆麦草可以割了,要去割一些回家捣汁做青团。我一边嘱咐着母亲不要劳累,一边起身去超市:我想吃青团了!
青团,是春天给江南的一个讯号。春来了,天暖了,草绿了——哦,该做青团了。
每年这个时候,家乡那小小的菜场里会单独划出一块区域出售青汁,只是母亲这个年纪的人,总是觉得那现成的青汁不够正宗,更愿意三五个约着一起去垄上割些浆麦草回来自己捣汁。母亲说,只有用石锤锤出来的浆麦草汁做青团,才能吃到植物最天然的清香。对此,幼承庭训的我深以为然。毕竟,连老饕袁枚都在《随园食单》里写:捣青草为汁,和粉为团,色如碧玉。
青团的制作工序从割草、捣汁、拌粉、制馅到上锅蒸熟,繁复纷杂十几道。除了捣汁这个力气活我能帮得上手,像和粉这类技术活儿母亲是一概不许我沾手的。母亲和粉有个小秘方——加一些猪油,这样做出来的青团不仅吃起来口感好,那色泽也真如袁枚所言如碧玉,油亮喜人。
我的口味偏咸,母亲的口味偏甜,所以,我家做青团是要做咸甜两味的。甜味是白糖、黑芝麻、花生、猪油混合做馅,咸味是鲜笋、猪肉加盐翻炒后混合做馅。上锅蒸时,母亲会细心地在蒸屉中铺一层粽叶,说是这样更清香……
我站在超市的速冻食品柜前,看着那冻得硬邦邦的青团突然就懂了汪曾祺说出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的心境。此刻的我,实在想说一句:“非出自母亲之手的青团,我实在瞧不上。”
思忖再三,晚上的时候我还是给母亲打了电话,撒娇:“妈,我想吃你做的青团。”
“你是闻着味儿来的吧?”母亲笑道,“青团刚上锅蒸着,你的电话就来了。”电话里,母亲如往常一样交代我不要熬夜,要记得吃早饭,要多喝水……最后,母亲说:“时间过得真快啊,小馋猫长成大馋猫儿了,明天我就去给你寄青团,你那里远,收到了赶紧吃,怕坏。”
我满口应了,把眼眶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妈,你可得多寄点,我一顿能吃三个呢。”
三日后,我收到了青团,即刻上锅蒸,出锅后趁热咬了一口,团子皮是有韧性的,绵软却咬不断,且嚼劲极好,满口草木的天然气息。馅料也好,草木的本味融合了食材的鲜美,清香中混杂了几分粗糙的质感——这是妈妈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
圆鼓鼓的青团如一个乖巧的胖娃娃躺在瓷白的盘中,像是故乡池塘里的荷叶,亭亭在水面上。不对,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荷叶?眼前冒着热气的,分明是田垄上的碧草、山野间的绿树、是满目的春色……母亲寄来的,不仅是青团,还有一片故乡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