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倏忽，母亲老了，可她关注时序的习惯却亘古不变。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母亲深谙此理，严格按照季节的更替春种夏忙秋收冬藏。

    春天是农作物种植的黄金季节。“苞米下种谷雨天”，一场雨润酥了尘封的土地，浇醒了萌动的土壤。母亲张罗着找人犁地，招呼我们下田耕种，春耕春种，一旦误了种植的最佳时机，一季的收成就付诸东流。旋耕机不停歇地来回奔忙，翻开的泥土泛着清香，新鲜而又孕育着生机。母亲俯下身子，握着黑油油的泥土眼里满是希冀。施肥、下种、捞滚，样样有条不紊，耕种掀开了一年劳作的序曲，也揭开了母亲一年田间忙碌的帷幕。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母亲总会准确地把握时间节点，筛选好上等的豆种，备好，择好的天气下种。选种是个精细活：炕上放好两个大铝盆，一个盛着掺杂砂砾、破败的残豆，一个静等承接豆种。盖帘在母亲的手中上下婉转翻动，饱满的豆粒顺着盖帘缝隙簌簌下落，投进另一个铝盆，发出刷拉刷拉的响动。无论是分配劳动角色，还是在厨房中烧火做饭，母亲的脚步从不停歇。

    母亲不仅在意庄稼，即使蔬菜、瓜果，母亲也谨遵时序规律，在每一个节气来临时无误地种下，精心莳弄。

    “头伏萝卜二伏菜，末伏种得好油菜。冬至收萝卜，小雪收白菜。”“寒露早，立冬迟，霜降收薯正当时。”母亲像对待自己的孩子般料理着菜园中的每一株苗、每一颗果实、每一个瓜果。

    雨天有雨天的安排，母亲会将摘回来的葡萄洗净、沥干，倒进白净的豆腐包里，我用力地挤压夹板，母亲间或转动豆腐包，苍老的手揉捏着已经破碎的葡萄颗粒，深红的葡萄汁汩汩流出……

    直至白雪覆盖大地，母亲趁着一年时序的末端，尽可能捡拾地里的每一粒豆粒、每一穗玉米穗，投到蛇皮袋中，反手捶捶酸痛的腰奔向老宅。

    土地当然懂得回馈母亲。当黄橙橙的苞米蜕变为雪白细腻的淀粉和澄黄的酸汤子面时，当暗红的葡萄汁褪为鲜红，母亲洗净手，或装入方便袋或倒入酒桶，给左邻右舍送去……

    母亲的时序不会因为季节的更替而停歇，劳作不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和姐弟四人扯着母亲褪色的衣襟长大成人，母亲时刻在光阴的流转中负担着家庭内外的全部负担。母亲艰辛地生活，只为将孩子抚养成人，为孩子撑起未来。

    然而孩子的成长，势必伴随着母亲的老去。时序融进了母亲的生命，也将递接到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