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曾经引以为傲的,是我家老宅那高高的门槛——上好的红木制作,配以朱漆木门,很是风光。那是爷爷用行医半生的积蓄完成的得意之作。
爷爷是位老郎中,识百草,通医术,方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他医治。把脉、针灸、冷热贴敷,样样拿手,医道医术誉满乡里。小有积蓄后,爷爷便张罗着修房盖屋,高门楼、高门槛,还托人从外地买来一对石狮子,安置在门两边,看上去很气派,爷爷觉得特有面子,再三叮嘱我,切不可用脚踏在门槛上。
后来,父亲买了摩托车,进进出出的高门槛成了一个大麻烦,想把它锯掉,爷爷坚决不同意:“要锯就先把我锯了吧!”无奈,只好作罢,找木匠做了一个平的缓坡斜梯,进出的时候垫在门槛上,每次都需要两个人帮忙推,着实不方便。高门槛在父亲眼里,成了名副其实的“门坎”了!
一次,邻村有位老人生病急需救治,爷爷让父亲用摩托车带他快点赶到,却怎么也找不到斜梯,只好跑去叫邻居帮忙,费了半天劲才把摩托车给抬出去。病人终因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从而落下了严重的偏瘫后遗症。为此,爷爷很是内疚:“唉!要是早点赶到就好了,都怪这门槛,看来是该锯了它……”爷爷看着门槛,嘴里念叨。
随着农业生产条件的不断提升,现代化的农机具走进了百姓的家中,我们家也购买了手扶拖拉机、小型收割机等先进农具。这一次,爷爷那心心念念的高门槛恐怕再也保不住了:“锯了吧,不然,这车是真没法开进来了。”
爷爷这次没有含糊,但有一个要求:留下门两边的一对石狮子。
父亲拿来工具,准备锯掉门槛,爷爷情绪很低落,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故意远远地躲开。那曾经让爷爷引以为傲的高门槛,终于在滚滚的时代大潮中,随波远去。
再后来,随着村村通公路工程实施和汽车下乡等惠农政策措施的落实,我也学会了开车,并买了辆车作为代步工具,进城购物、休闲旅游已经提上了家庭日程。
“买了车停在哪儿?”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爷爷和那看起来有点局促的朱红木门——没了门槛的阻碍,进出小型农机设备还勉强,但要想把一辆汽车开进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们都看我干嘛?”爷爷被我们看毛了“全拆了吧,以后啊,我交权喽……”
新大门落成了,是宽敞的红色大铁门,没有了门槛,进进出出畅行无阻。
没几天,村史馆送来了捐赠证书——“您捐赠的朱红大门、石狮子、门框、门槛已被我馆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