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爸的打米房
陶鹏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山村,村子四面环山,交通闭塞。以前,人们的生活都很艰苦,但在艰难的童年时光里,蒋爸的打米房给予我不少温暖。

    蒋爸是一个勤快的能人,不仅将家里的庄稼和牲口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开了全村第一家打米房,凭着自身的勤奋努力让日子好过很多。虽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姓人,但蒋爸为人本分,不论对谁都很真诚,大家都愿意跟他来往,于是打米房很快便成了村里最热闹的聚点。

    在我的记忆里,蒋爸打米房里的打米机似乎从不知疲倦,总是轰隆隆地响。人们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在打米房的门前自觉排成一条线,扛着米袋来来往往。隔着木板墙的缝隙,我能看到打米房内飘飞的粉尘笼罩着攒动的身影,人群中还时不时露出一个被粉尘包裹的人头。

    突然有一天,我也成了一只“蚂蚁”,独自扛着小小的米袋,弯着腰吃力地往打米房赶。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却发现里面挤满了人,有的不停地往机器里倒谷,有的用口袋麻利地装着米和糠,旁边等待的就扯着嗓子费劲地交谈。机器的运转让我感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飘浮的粉尘让我的眼前变得模糊,嘈杂的环境更是让我的脑子嗡嗡作响。

    终于轮到自己,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蒋爸的一只大手已经握住袋口,老鹰抓小鸡般一提,米袋在空中轻盈地画一道弧,乖乖地落在打米机旁。他全身都是粉尘,满头灰白,看上去像是老了好多。蒋爸弯下腰,解开米袋的绳子,再提起来,连袋子一起放在机器上,我赶紧跟上前去。

    那是我第一次靠近打米机,它张着方形的大口,像雄狮一样咆哮着,吼得让人有些害怕。稻谷从袋子里山洪般涌出,可都神秘地消失在它的口中,仿佛它是一个永远吃不饱的巨兽。机器底部有两个口子,一边出来暖烘烘的米糠,一边出来洁白的米粒,打在瓷盆里噼里啪啦地响。蒋爸熟练地帮我分开装了,然后提到门口的凳子上放好。

    我给蒋爸钱,他没要。他知道我家的条件,说让我留着钱买笔和本子。虽然打米的钱不多,但对于当时的我而言,已足够买几支铅笔或者几个本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去打米房的次数也逐渐增多,扛的袋子也越来越沉。蒋爸还是一如继往地忙碌着,只是动作逐渐不再那么利索。后来,他不再直接将米袋提起放到机器上,而是用撮瓢一瓢一瓢地往里倒。他的全身依旧裹满了打米的粉尘,只是那些粉尘比他的发色要暗了许多。

    我给钱,蒋爸还是没要,依然让我留着买笔和本子。虽然打米的钱已不够买笔和本子了,但他的话如一股不竭的暖流,在我的心上流淌。

    后来,村里添置了几台打米机,打米房便不复往日的热闹。再后来,村里的劳动力都出门打工了,水田改为旱地,大家都直接从镇上买米,蒋爸只得将机器作废铁变卖,无奈地给打米房落了锁。

    时光不驻,如今蒋爸已归于尘土,但每次经过打米房,我的眼前总是浮现蒋爸忙碌的身影,耳畔回响起他的那句话:“把钱留着买笔和本子。”

 

当前:3版(2022年10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