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板凳是木制,多为桑树、槐树等杂树做成,两条凳腿深深地埋进河底,一头临水,另一头担在水岸。水板凳,水里的凳,藏着乡愁,富有诗意。
那时我还小,只敢站在河岸,看着母亲洗衣服。母亲半蹲在水板凳上,突然站起,两手拎着衣服的角,提起,再一甩,蹲下,衣服平展展地铺在河面,这样的动作重复几遍,河水一漾一漾的,波浪向远处扩散,惊得鱼儿跃起。我看得出神,兴奋地拍手。稍大一点,得到母亲许可,我坐在水板凳的顶头,光着小腿与脚丫,任小鱼接触我的肌肤,痒痒的,既舒服又快乐。我叫得出它们的名字,胖罗果、鳑鲏、小鲫鱼、昂刺,当然还有小米虾、小螃蟹。水乡的孩子,谁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呢?
水乡的孩子,天生就是一尾鱼。学着哥哥的模样,我站在水板凳顶头,伸直双手,弯腰,缩臂,蹬腿,展臂,腾空一跃,“扑通”一声,我离开了水板凳。我奋力向前游去,不时回望水板凳。河水掀起波浪,拍打着水板凳。我游得再远,也游不出水板凳的目光……
一年又一年,在水板凳深情的注视中,我逐渐长大,学会了钓鱼。母亲蹲在水板凳上洗衣服,我站在岸边钓鱼。洗衣的动静大,水底沉积物泛起,鱼儿争抢,一点也不害怕。鹅毛管做的白色浮漂就在母亲漂洗的衣服旁飘荡,不一会儿就有鱼儿咬钩,帽子戏法似的,我从衣服的袖口处拎出一条活蹦乱跳的巴掌大的鲫鱼,母亲为我喝彩,我激动得心怦怦直跳。
午后,我到厨房取出小半碗面粉,放水搅成面团,再找出淘米用的淘箩,把手上系一根细尼龙绳,然后向河口的水板凳走去。在河岸随手拾起一块瓦片,放在淘箩底部,将面团平铺在瓦片上,压紧。站在水板凳上,拎住尼龙绳,将淘箩慢慢放到河底。不消片刻,悠悠拎起淘箩,淘箩里聚集了许多小鱼,大部分是胖罗果,还有小虾、鳑鲏,运气好的话,还有螃蟹。重复多次,瓦片上的面团越来越少了,水桶里的鱼越来越多,密密麻麻,活蹦乱跳。回去将鱼儿交给母亲,母亲细心地清理洗净,与春天时腌制的瓶儿菜一起烧,晚饭时搭粥吃,那才叫鲜美。有时母亲将小鱼裹了面粉,用菜籽油炸得金黄,香气扑鼻,几里以外也能闻到。
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家乡接通了自来水,水板凳慢慢无人光顾,失去了往昔的重要性……而我还是常常站在河边看着水板凳,仿佛看到了旧时光,看到了纯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