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凉风起,我从野外散步归来,袜子上竟然粘上了两颗苍耳子。它们如枣核形状,外壳带有苍黄小刺,像蜷缩成一团的小刺猬牢牢地“依偎”在我袜子上。我轻轻地摘下,捏在手中,仔细观察,记忆的大门也在这一瞬间打开。
苍耳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我们老家的人叫它“羊负来”。在农家的篱笆旁、田埂上、池塘边随处可见它的踪迹。你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萌芽,什么时候开的花,等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已经长得蓬蓬勃勃、恣意横生了,叶柄处已结出了青翠翠、毛楂楂的苍耳子,像一个个小小的狼牙棒。汪曾祺先生称苍耳是“万把钩”,还真形象,令人闻之不忘。
小时候没什么玩具,苍耳就成了我们的最爱。秋日,成熟的苍耳子变成灰褐色,周身布满了针刺,我们小心地一粒粒摘下,轻轻拢成一个大刺球,带回家滚着玩。我们还常把苍耳当成作战的“飞镖”,互掷着玩。
平凡的苍耳,还成了思念的符号,在恋人心中盘根错节,挥之不去。《诗经》中有:“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一个神情忧伤的柔媚女子,拎着小筐走在春天里,采着脚边茂盛的苍耳,她采呀采呀,可半天也采不满浅浅的一小筐,原来她在思念远征的夫君,而无心劳作。诗经里的女子,采撷的是苍耳的嫩叶。苍耳的嫩苗,在古代是一种可食用的菜蔬,三国人陆玑说它“可煮为茹,滑而少味”。
我的故乡没有采苍耳的姑娘。苍耳大大咧咧的,自生自灭,既不抢眼又容易被忽视,除了孩子们把它当成嬉戏的玩具,再无赏识者,可又有谁会解读它粗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极其柔软的心?平凡如斯的苍耳还是一味很有名气的中药。苏东坡有言:“药至贱而为世要用,未有如苍耳者。”
现在,苍耳就沉默地躺在我的手掌里,我惊诧于它的生存与繁衍。苍耳苍耳,难道你就是倾听大地声音的耳朵?贴近大地,才能够保持这份清醒与静谧。粗糙而不粗鲁,孤独而不孤苦。迎接俗世的目光,落地生根,迎风生长,活得泼泼辣辣自在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