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干新近出了一本书《人间食单》，开篇《米饭饼》。米饭饼是旧时粥馊了，爱惜粮食的里下河人家舍不得倒掉，加米粉发酵而成的食品。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不再用馊粥，而是用米粉发酵做成的米饼，我们小时候就叫水酵饼。

    食物有属性，煎炸的香浓，像油饼、油条、麻团等，经过油的洗礼，清一色地裹上油亮的外衣，吸引食客。水酵饼不一样，只有一层打底的油，完全靠炉火，靠蒸汽，催发出稻米天然的芬芳，属于“清水出芙蓉”，有着迷人的朴素。于我而言，水酵饼的方便快捷是最初喜欢它的原因。

    记忆中的冬日特别冷，在家乡小镇街头避风的地方，常有一中年女子支起平底锅卖水酵饼。一勺一勺调匀的米粉顺锅边挨次倒下摊开，排满后盖上盖子，中途四边洒点水，不出几分钟，腾腾热气中弥漫着的甜香，扑鼻而来。

    水酵饼论“合”卖。一上一下两片铲出，合上，圆形，碗口大小，外层金黄，内里雪白，在清晨阳光照射下，明艳夺目，有种傲娇的气息，凛冽的街头也因此添些许温暖。

    “早起三光，晚起三慌”是儿时母亲教育我赖床常说的话。冬日里不想离开热被窝，等到不能拖了才起床，来不及在家里吃早饭，慌慌张张，飞也似的跑出门，通常就冲到卖水酵饼的那里。

    一揭开锅，大人小孩一窝蜂地上，赶着上学的、上班的，掐着点儿赶帮船的……都想在寒冷里早早咬上一口热烫烫的水酵饼暖胃，更何况“一烫抵三鲜”。可我等不及新出锅的，只好掀起一旁棉絮捂着的，抓上就咬，三口两口往下吞，也不会噎着，一边脚下不停，向学校冲去。这是其他早点没法比的优势。铃声响的最后一秒，哈哈，我闪进了教室。有多少回解了燃眉之急记不清了，但嘴里的余味袅袅，至今不能忘怀。

    水酵饼松软可口，略带焦香，不油不腻，就像家乡人性格中的朴实平和，不争不抢，耐人寻味。不少人说水酵饼夹一根油条，绝配，我不以为然，这样削减了水酵饼本身的清甜，就有点“失去自我”的感觉。一个“失去自我”的人，怎么可能耐人寻味呢？只能患得患失了。

    水酵饼从小吃到大，后来离开家乡，也远离了水酵饼。等到回转，巷头已经“人面不知何处去”了。因为脾胃不好，面对各色重口味的早点，我总是踟蹰不前，时常想起水酵饼，想起它清简诱人的味道。

    今年柳园早茶节，我请家人们吃早茶，竟意外邂逅了水酵饼，一下亮了我的眼，那份喜悦就像朋友间的久别重逢。我左一口，右一口，中间再一口，自顾自先吃了一个，酣畅淋漓，就像是灵魂食物，慰藉了多年的“空虚”。

    嗨，我的水酵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