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衔好月来
◎ 董全云

 

    农家小院的门扉虚掩,轻轻一推,就开了。最先迎接我的,是墙边老榉树枝头的滴滴清露,“啪!”地落进我的后脖里。我大笑,坦然接受一滴露珠冰凉的爱抚,哦,果然是秋天了!

    主人家的两只黄犬看见我,它们并不犬吠,而是友好地礼让道路一旁,仿佛知晓我是故人。

    这里刚下了一场秋雨,雨水洗亮了整个秋天。在太行山里散步,主要是来聆听鸟鸣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在鸟鸣声声中寻静,是一种愉悦和快慰。

    山间应该是属于鸟儿们的,归于鸟鸣的世界似乎也不为过。鸟雀,用咕咕、叽叽、喳喳、啾啾不同的声音,迎接着我这个客人。

    山野弥漫起一层乳白色的白雾,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山林间欢快地啼鸣,间有小松鼠窸窸窣窣地在枝头觅食儿,被我惊动,忽地从这棵树跃向另外一棵树,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中秋的太行山还是一片碧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的清香,有松柏的清香,还有草类的香味。

    傍晚的天空飘满玫红、绯红、橘红的彩霞,原本打算在院里吃晚餐的我们把饭桌支在了农家门口的山石旁,那里幽静。不远处,一挂飞瀑飞珠溅玉,轰隆作响,我们面瀑而食,桌上有农家的特色小菜,还有我们带来的酒菜,当然,还有几个性情相投的好友。

    我们围桌而饮,一边山前飞珠溅玉,另一边鸟声鸣啾,秋风飒爽,浑然间几欲忘了身在何处。忽一人抬头大呼:“山衔好月来!”

    可不,深蓝色的夜幕中高挂着一轮明月,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抚摸着大山、抚摸着乡村田野,农家小院的墙缝间、树底下、草丛中,各种秋虫儿都叫了起来:唧唧、嘟嘟、吱吱、嗤嗤……它们唱唱停停,停停唱唱,此起彼伏的虫声乘着习习的晚风漫过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月光是夜行客,不经主人的同意,就大大咧咧地穿过落地窗,斜斜地映进屋内。窗户对开,夜风夹着丝丝凉气,穿室而过。如水的月光,趁着一股凉就洇了进来。夜晚,睡在如水的月光里,伴着耳畔虫鸣声声,恍惚中,我竟潜回遥远的故乡。

    故乡是一卷老胶片,那些人,那些物,那轮皎洁的月亮,在胶片里显影,重现,鲜活。

    离开故乡许多年了,爷爷和奶奶也永远留在了我们居住的城市。没有人居住,老屋失去了人的气息和温度的沁润,迅速老朽坍塌成了残垣断壁。曾经陪伴我们快乐童年的院子里长满了荒草,于我们而言,就成了回不去的故乡。那些无处安放的乡愁,如一壶老酒,温在如水的月光里,常常在城市的某个难眠之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好在,还有高悬于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它照亮了我所在城市那个角落,也照亮了故乡青葱的草木和蛙鼓虫吟。离开故乡的游子,虽不能回,但我们拥有同一轮明月。举头望明月,也望见故乡,望出许多况味。

 

当前:B3版(2023年09月2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