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素描
◎ 涂启智

 

    立冬过后,山川日渐消瘦,树木删繁就简。

    辽阔霜天,万籁俱寂。如果说春夜是浪漫的、夏夜是热烈的、秋夜是恬静的,那么冬夜就是空灵的。所有走动、爬行、飞翔、遨游的生物,似乎都向天外逃遁隐匿。一切声响坠落深渊。

    仿佛一条河流,经过瀑布般的跌宕、九曲回肠的起伏,终于转入一马平川,奔腾暂时画上休止符。犹如一块庄稼地,在火热的季节充分吸收阳光雨露,尽情释放生命芳华,而后颗粒归仓,在光影深处静默。又好比一个人,经历调皮岁月的闹腾捣蛋,以及青壮年时期的纵横捭阖乃至叱咤风云,而后归于平和,归于释然,归于云淡风清……

    老北风呼啸而来,漫过高山、平原、河流,还有城市和村庄。有些瘦弱的植物在寒风中颤抖挣扎;那些粗壮高大的乔木,昂首向天,就算凛冽的西伯利亚寒流来袭,也对它无可奈何。

    天边的云呈现土黄色,有时是暗红色。上了年岁的乡亲说,这是雪已经在路上的征兆。

    公鸡打鸣的热情降至谷底,柴狗也变得慵懒,轻易不再发声。自来水管的水,冰冷刺骨。

    虽然冷风扑面、寒气嗖嗖,但人们并未像青蛙、蟋蟀等动物那样进入冬眠。不要说南方的冬天温暖如春,时尚爱美的靓仔靓妹们,每天盼着气温降一些、再降一些,甚至梦想湖南的雪飘到广东,以便让轻柔的羽绒服还有时髦的马靴闪亮登场。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哈尔滨冬泳的健儿总是生龙活虎,令寒冷退避三舍;查干湖的“冬捕”如火如荼上演,那些憨厚壮实的关东汉子,赶着马、拖着爬犁、拉着网……穿过苍凉的原野,直奔与云天相接的冰面,“嘿嘿嘿”的劳动号子高亢激越,响彻云霄。

    “小娃子屁股三盆火”。孩子们一点儿也不怕冷。屋内生着炉火或是开着暖气,他们偏偏要在天寒地冻的野外嬉戏玩耍,不亦乐乎。尽管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依然不停追逐、奔跑、嬉闹……他们稚嫩欢快的笑声在天地间回荡,惊得树梢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我小时候,冬天奇寒无比,房檐挂着一尺多长的“凝冰钩儿”(冰凌)。堰塘表面结冰砖头一样厚,村妇们去堰塘洗衣,先要用棒槌甚至锄头将冰面砸开一个洞。堰塘亦为天然滑冰场,孩子们从这头儿“哧溜”到那头儿,只在眨眼间。

    雪,是冬季最美的诗章。它先是于浩渺的云端精心酝酿腹稿,而后从容铺开山川大地的信笺,以潇潇洒洒的笔法,写下纷纷扬扬的诗行,将美轮美奂的主题演绎到淋漓尽致。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雪夜,可以温酒、饮酒。可以独饮,也可邀好友抑或芳邻对饮。独饮有独饮的意趣,对饮有对饮的欢乐。

    雪夜,也可诵读。雪夜开卷特别诗情画意,也最易抵达“得意忘形”境界。浸润于华章美文,重温发生于雪天里的传世典故,不禁心驰神往,宠辱皆忘。在心游万仞、精骛八极之际,忘却今夕何夕,不知春夏秋冬。悠然之间,世间一切美好在眼前载歌载舞。

    冬意浓,草木山川涂抹一层凝重的颜色,白雪皑皑之下,万物正卧薪尝胆、蓄势待发。“雪中情,雪中情,雪中梦未醒”,因为,万物都在冬眠,无数五彩缤纷的梦都在潜滋暗长。

    这个季节,我们人类当师从傲雪挺立的梅花,以无所畏惧的姿态走向旷野,感受冷到极点的滋味,学会与严冬握手言和,然后昂首向天,大声唱一曲温暖的春之歌……

 

当前:B4版(2023年11月22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