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做一粒被珍视的种子

◎ 颜巧霞

 

    母亲有一个小小的菜园，园子里应季地种些小青菜、茼蒿、辣椒、茄子、葱、蒜……

    母亲很少种花，但从春天开始，她的菜园子就仿佛花园一般，菜蔬们陆陆续续地开花了，白色的辣椒花，黄色的番茄花，紫色的茄子花……在我眼里如此美好的花儿们，母亲却从来不关心。她从未觉得这些菜蔬开花有什么意思，忙碌的脚步也从不为这些花儿停留。她对这些花儿们漠不关心的神情，让我想起她对我的态度。我的一切在母亲眼里也是毫不稀奇。

    七岁时，我上了小学，第一次被老师表扬：字写得端正又漂亮。我回家乐滋滋地向母亲转述老师的话，可在灶台上忙碌的母亲向我的作业本匆匆一瞥后说：“邻居家燕子的字那才真漂亮，像是用钢板刻出来的，你的字太小了，从远处看像一堆蚂蚁爬！”

    十一岁时，我独自一人在一条碎砖石路上摔了无数的跟头后，学会了骑自行车。我在家门前歪歪扭扭地演示给母亲看，母亲不以为然地说：“你婶婶家的花儿妹妹十岁就学会了骑车，她个头小你一头，骑起自行车来像一阵风！”

    二十岁时，我成为教师，走上了三尺讲台，上了教师生涯中的第一节公开课，获得单位领导的一致好评。回家得意洋洋地告诉母亲，母亲淡定地说：“你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课要上不好，才让人笑掉大牙！”

    三十岁时，我开始写文章，不再去母亲那儿显摆，默默地写稿、投稿。起先，投出去的文章总是石沉大海，后来陆陆续续地被发表在报纸杂志上。数年之后，我的文章被出版社的编辑老师看上，一连出了好几本书。不时有熟人找过来对我说：“看了你的书，很喜欢你写的文字，写到我心里去了……”我时不时就用写文章得到的稿费买好吃的去看母亲。

    一日回去，母亲对我说：“丫头，他们都说你文章写得好，说你懂得多，这是好事，但是要是写累了也要歇歇，保护好眼睛保重身体！”母亲对待我会写文章这事儿的态度不同以往，她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让我想起母亲对待种子的态度。

    母亲菜园子里的蒜、葱、萝卜、辣椒的花儿，开了又谢，结了果后，果实大多被收来上了餐桌，成了我们碗中可口的美食。还有一些，母亲让它们留在枝干上，做种子。

    母亲把最大最好的果实留下来做种子，她慢慢地等着这些果实在时光里经过阳光雨露、风吹雨打，然后老去变成了种子。她把这些种子一粒粒收集下来，用清水洗，洗净之后，装在小簸箕里放在太阳下晒。母亲每日都会去翻看这些种子，怕它们被阳光晒坏、小心着不让雨淋到它们，也防备着风刮跑它们或者鸟儿叼走了它们。等到它们真的成了结实的种子，她就把它们分门别类地包进塑料袋，再装到外婆传给她的青花布口袋里。母亲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种子。

    而如今，在不识字的母亲眼里，会写文章的我，在经历岁月的洗礼后，也终于成了她眼里一粒珍视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