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壹 ——

    常买花，却不会养，阳台上攒了一大堆空花盆。

    心烦意乱之时，看它们碍眼又碍事。

    微信联系卖花的小马，问他要空花盆不。小马回，姐，你把空花盆弄过来，看看喜欢啥花，我给你栽好，你再拉走。

    小马今年35岁，大学学的是园林绿化专业，5年前和妻子结束漂泊，返乡创业。先是种植普通花卉，不挣钱，后又改为种植多肉。慢慢从一个棚扩大到两个棚，从亏损到盈利。两口子利用捡来的碎砖烂瓦、木板麻绳、各种瓶子在棚内造景。一年四季，棚内有秋千可荡，有花可赏，有景可观。

    刚有些起色，谁知碰上几年疫情。

    做记者时，从他返乡创业我就跟踪采访。诸多不易，难以言表。但小马说，熬过去，就好了。

    我把花盆搬进后备箱，开车20分钟到了小马的多肉花棚。

    一进棚，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棚内温暖如春，各种多肉高低错落，造型美观，颜色五彩斑斓。

    小马快步走过来，笑着说，姐，你在棚里转转，看喜欢哪一种，我给你栽好。

    我说，不管多好的花，都能被我养死，怪可惜的。

    他说，不怕，咱有的是花。

    问他，今年行情怎样？

    他回，总算熬过来了。虽然比不上之前，但已经很好了。

    我挑了一盆多肉，他又搬来一盆，说，好事成双，凑成一对。我说，可不要那么多。他笑笑说，养养就有经验了。长得不好了，你就弄回来，换好的。

    他先把空花盆搬下来，又挑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盆，蹲着往里装土，再把花从简易盆里移出来栽好。

    给他钱，他坚决不要。

    他把栽好的花给我搬进车里，放妥帖。

    和他道别，他站在寒风中朝我挥手。

    在他身后，一棚春天，悄悄到来。

    —— 贰 ——

    龙年是母亲的本命年，亲戚寄来一套大红的保暖内衣。

    保暖内衣是套头的，母亲近年常胳膊疼，穿套头衣服有些不便。看着这套红衣服，母亲欢喜又忧伤。

    我想起小区楼下有个改衣服的小店，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衣服带到了城里。

    车库改成的小店，屋里一边并排摆放着缝纫机、包边机，另一边是工作的案台，案台的旁边是一个小茶桌。茶桌上，一个小炭炉煮着茶，旁边是一盆绿植。房间最里边堆放着成匹的各色布料。

    一个扎高马尾、穿红上衣的女人看见我，微笑着问，改衣服？我说明来意。她说这段时间活儿挺多，但是一定想办法满足一个女儿的心愿。

    她这句话，让我差点落下泪来。过了50岁，我的身体不如从前，情绪低，泪点也低。

    两天后，她给我发微信，说衣服改好了，叫我过去拿。

    套头的衣服，改成了开衫，门襟处加了两条黑色的边条，锁了扣眼，钉了黑色的纽扣。红与黑搭配，又精神又利索，比原来实用，也更具特色。

    衣服拿回家，母亲极满意。我在微信中对她表示感谢，她回，老人满意就好。

    后来，听人说起她，语气里皆是赞赏。婚姻中，遇人不淑，差点抑郁。离婚，独自带娃，靠双手养活自己与女儿。性格开朗，有爱心，爱瑜伽，常骑行，迷养花。家中的花，大大小小几十盆，像个小植物园。

    初春的某天，她养的迎春花开了。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迎春花的图片，写道：今天我只赏花，不干活。

    我想，赏花的她，内心一定是丰盈的、愉悦的。

    —— 叁 ——

    失眠，去医院复诊。

    老中医把完脉说，主要是情绪的问题。高兴点，比吃十服药都管事。

    自过了50岁，身体、情绪、心理都在发生着各种变化，我终于认识到了更年期综合征的威力。

    缴费，去中药房拿药。

    拿药的人多，便坐在那里等。

    旁边坐着一对老夫妻。女的瘦弱，男的高胖。女人冲我笑笑，问，拿的是中药颗粒还是熬好的汤剂？我回，中药颗粒。她说，那个省事，回家一冲就行。我点头，问她，您拿的哪一种？她回，我们拿的草药，回家自己熬。我得的是癌症，属于重症，大夫建议拿颗粒。我愿意自己回家熬。再说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都会熬药。我们老两口也没啥事，回家先把草药泡上两个小时，再小火熬上小半天儿。两个药锅一起熬，两个人的药一块儿都出来了。机器熬的药，也就一个小时就出来了，哪如自己慢火熬得好。她笑。

    “癌症”两个字，她说得云淡风轻，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药房喊了两个名字，她和先生站起来，每人手里拎着一大包草药，和我打了招呼，肩并肩慢慢向外走。

    人如微尘，虽渺小，却坚强而又认真地活着。失眠的夜晚，我不再恐惧和烦躁。慢慢熬，天就亮了。

    熬，是坚持，是沉淀，是不放弃。尽管天气尚寒，但过不了多久，春会暖，花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