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年纪大了，喜欢与人分享故事，只是，现代人忙碌成了常态，我们能陪老人小聚的时候不多。

    于是婆婆打电话找我聊天，就成了生活中的日常。

    婆婆在电话里多是说些家长里短：她今天买了什么菜，这种菜怎么做才好吃；老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楼上楼下的老邻居又有什么新见闻；这几天公公的倔脾气上来了，老两口在闹别扭……林林总总，婆婆的电话里永远有更新不完的内容。

    大多数时候，婆婆打电话来只是为说一件小事，然后就会无限延展开来。比如，她兴冲冲地对我说：“你女儿打电话过来问候我和她爷爷了，我孙女真是长大了，懂事了，没白疼她呀！”我正在想，老人可真是容易满足啊……然而婆婆话题一转，就开始聊起一些杂事了。婆婆的电话很少有几分钟就挂断的时候，常常一聊就是几十分钟。

    有时候，电话打的时间太长了，婆婆会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打扰你了？”婆婆是初见就让人倍感亲切的人，一脸慈祥，只是也有老人家惯有的特点，同一件事情会反复地讲。我不忙的时候，陪老人聊聊天，听她絮叨一些琐事，为她排遣一下寂寞，自己也感到很高兴。但若赶巧我正在忙，心里就会叫苦不迭，为了不让老人失望，常常一边漫不经心回一些“哦，哦，嗯，嗯”的话，一边忙着手上的事，心里盼着电话早点结束。

    婆婆和我聊天成了习惯，有时碰巧是老公接电话，婆婆就会对他说：“我找淑荷接电话。”老公一脸疑惑地转向我：“妈的电话，找你。”然后自己嘀嘀咕咕地说：“这老妈真奇怪，有啥事非得找你？”这时，我会嘲笑老公竟然“吃醋”。

    总以为这样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俗世烟火中的小日子，柴米油盐琐琐碎碎的事，很平凡也很温馨，挺好。

    一天午睡中，朦朦胧胧中被电话铃声吵醒，我光着脚快步走到座机前拿起电话，习惯性地说：“妈……”没等我往下接着说，当听到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婆婆的声音，我忽然泪流满面地清醒过来。原以为有些人，有些爱，会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却不知道，只是一转身，就已后会无期。

    公公婆婆身体一直硬朗，却在百日之内相继病逝。想想那一段痛彻心扉的时光，恍若一梦。可若真的是梦就好了，如果是梦，一觉醒来，那个可以叫爸爸妈妈的人，那个可以叫家的地方，都还在。

    一直觉得，等父母老了，我们要成为他们的依靠，好好孝敬他们。老人生前身体尚好，什么事都自己做，到了节假日，还会早早备好丰盛的菜肴，等着孩子们回家团聚。他们为儿女操劳一生，却不愿意给儿女添一点麻烦，也没给儿女留下回报的机会。人世间还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情吗？

    自从婆婆离世，家里的座机就一下子安静下来，讲故事的人，变成了故事里的人，而我们却没办法从故事里走出来。我知道，婆婆的电话永远不会再打来，可我也知道，婆婆对子女的爱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