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儿
潘新日

    露珠儿是草尖在夜晚挂出的灯,点亮了黑夜的心。

    偌大的世界,有河流山川、有虎狼豺豹、有人猿马牛、有蝼蚁虫蚱。而夜晚出现的一滴滴露珠,就是蝼蚁虫蚱的街灯,成就了它们的世界,让它们幸福。

    我们认识露珠儿是从农活开始的。那时,还不懂事,大清早被大人叫醒,迷迷糊糊地跟在大人身后,还没到庄稼地,鞋子就被打湿了。父亲说,露水大,把裤脚挽起来,打着赤脚走最舒服了。我信了父亲的话,脱了鞋,挽起了裤脚。一路下来,并不像父亲说的那样,不但没有感觉到舒服,反而感觉到野草扎得脚疼。脚背上沾满了枯草叶……

    做得最多的是在稻田拔稗子。秧田里的水有点凉,极不情愿下到田里。脚在淤泥里行走,有点生根的感觉。我们个子小,稻子有我们肩膀高,而那些稗子更高,有的早超过了我们。

    在稻子林里穿梭,露珠儿惊慌地从稻叶上跌落下来,有的落在水里,有的落在我们的衣服上。很快,我们的上衣就湿透了,风吹过来,有点凉。我们开始羡慕大人们,高高大大的,从不担心露珠儿会打湿他们的上衣。可是,等到干完活,到了田埂一看,大人们也照样是浑身湿漉漉的。那一刻,我们的心酸酸的,感受到了大人的不易。

    直到很久之后,我们才不再埋怨大人喊我们起早干活,要是等到太阳升出老高,那天就热了。稻子密不透风,在里面干活,受不了。即便早起干活有露水,可还是凉爽的。当然,干这种活的时候,只有把衣服交给露珠儿了。稻叶上长着倒刺,细细的倒刺扎皮肤,要是脱了衣服,我保准不出半个小时,皮肤上就会出现一条条红印,而且奇痒无比,别说干活了,就剩下咧着嘴挠痒的功夫了……

    其实,没事的时候,露珠儿还是很好玩的。

    我们家住在一个水围子里,屋子旁边的池塘里长满了荷花,早晨拿着书到池塘边背课文,你会被荷叶上的露珠儿所吸引,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珍珠,随着风,在荷叶上奔跑,清亮的身影,像在跳舞。实在忍不住,就找来一截树枝,摇动着面前的一片大荷叶,让露珠儿在荷叶上荡秋千。露珠儿一会儿聚在一起,成为一颗大水珠;一会儿又分开,分成几颗小水珠,它们在荷叶上奔跑、游荡,让这个枯燥的早晨有了生气。

    有时也会在做好早饭后,和小伙伴爬到树上捉知了、摘果子。而露珠儿,也会在夜里爬到树上,在高高枝头的树叶上等着我们。

    树枝是个调皮的家伙,我们向上一步,它就哆嗦一下,露珠儿就向下一步。有的吊在树上,有的掉在地上,被焦渴的泥土喝掉了。

    这些无根的水,此时,长出了爪子。

    上学的路是漫长的。为了防止草尖上的露珠儿打湿鞋子,我们都脱了鞋,赤着脚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我们排着队前行,露珠儿也是排着队迎接我们。大家都故意把脚放得低低地,几乎是挨着地面挪过去,好让露珠儿掉在脚背上,让一丝丝清凉传入神经,获得那瞬间的快乐。

    我曾仔细观察立在草尖上的露珠儿,真是奇特无比,每一叶草尖上都有,都顶着一颗小星星,那么均匀,那么秀丽,犹如一盏盏明灯,指引着我们前进的脚步。真不忍心踩下去,要是永远别碰它,让它一直亮下去,多好!

当前:B3版(2024年05月2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