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座古镇相遇
◎ 刘乾能

 

    穿过空旷的广场,沿石阶而下,便是新建的纯木廊桥,黑褐色的油漆泛着亮光。廊桥一侧,隔几步便悬挂着一幅六十公分见方的老照片,照片上的牛耕田,交公粮,铁匠铺,弹棉花,透出久违的沧桑感。廊桥迂回,轻风拂过,远处“天府旅游名镇”的标牌清晰可见。

    漫步罗城古镇,登上一段高陡的台阶,迎面两个石狮守在牌坊前。石狮双眼怒睁,只是两只前爪风化严重,已难以辨别脚趾的形状。古镇的厚重感,一下子跃到眼前。

    经过一个狭窄的胡同,眼前豁然开朗。两排木房,一条长街,犹如梦境,一下子闪现在面前。来不及感叹,我已和古镇来了个热烈拥抱。

    沿着青石铺就的主街——凉厅街缓缓而行,两旁商铺林立。三元号、丰泰店、亨又亨、四能堂,店铺上的这些招牌,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传奇故事。店铺在长街的东西两头逐渐收拢,若是站得够高,就会发现整条街如一艘船,静静地停泊在时光里。这座“船形街”,始建于明代崇祯元年(1628年),成形于清代。

    街中央,一座戏台巍然屹立。青瓦屋面下,木楼戏台正对街面。一缕阳光透过楼门,在戏台下投出一块耀眼的光斑。时值正午,戏台空空。耳旁分明听到了锣鼓铿锵,唱词委婉。戏里,时间是虚无的。虚无的时间,变成了举手投足间的唱念做打。戏外,时间也是物质的。戏台前的石柱上字迹斑驳,风吹日晒,经霜沐雨,深深的凿痕变得浅淡起来,让品读多少有些费劲。

    沿着古镇继续走,时光在古镇的青灰色街面悄然划过。盖碗茶飘出茉莉的花香。阳光照在青花瓷的茶碗上,温润如玉。竹椅泛着油脂光滑的包浆。竹编的热水壶外胆,细腻纤弱,与桌上那盆栽的吊钟海棠一起,让婉约恬适的意境触手可及。

    在罗城古镇,时光是散漫的。街头铺面上的木质匾额,黑色的油漆浸满了历史的风霜雨雪,书法或行或楷,或隶或草,透出浑然天成的功底。匾额相对,门庭相对,门面相邻,连接成一叶漂泊在山中的小船。船上,光影流转。坚硬的花岗石地面显现出深深的凹形,伸脚踩在上面,妥帖如履,仿佛感受到一缕温润从脚心而起。

    时间,让罗城古镇的每一种习惯都变得恰如其分,理所当然。伴一盆茉莉,读几页闲书,品一杯新茶,或半躺在竹椅上,聆听采耳师傅镊子相碰的清脆之声。耳净了,心也在那一刻安静了。

    与一座古镇相遇,我喜欢用慢条斯理的方式与她对视。不必为行程匆忙而走马观花,也不必为市侩之气而耿耿于怀。既是古镇,便应自有其古韵。这样,我才能更多地打量她、走近她,并以自己的理解来和她进行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缩短了人际交往的距离,让我们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拥有更多的选择。但现代化的便利也让我们失去了太多的定力与固守,因而少了耐心与专注。

    漫步在这条长209米的船形街头,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却又是许久未见。小吃摊没有高声地吆喝,采耳师傅手中的镊子发出空灵的颤音,透出浓浓的禅味。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婆婆静坐街头,面前的竹篮里放着鲜嫩的蔬菜,小葱翠绿,萝卜红艳。三月的古镇,静谧如梦。

    如梦的罗城古镇,就这样躺在时光里,优雅地度过了三百多年。多少风云激荡,都已渐行渐远。沉淀到今天的,只留下她的缓慢、平和与安宁。

 

当前:B3版(2024年06月0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