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蔬可御冬
◎ 姚秦川

 

    立冬以后,父亲便开始忙碌起来。那几天,他都在做同一件事:将那些生长了一个秋天的萝卜,一个个从泥土里拔出来,整齐地排列在田间地头。

    那些浸润着泥土香味的萝卜,大多长相饱满,粗壮,厚实,白里带青。在萝卜挺拔翠绿的叶子上面,还沾着几滴可爱的小露珠,它们顺着叶子的纹路,一路向下,跳跃着,翻滚着,最后滴落在泥土当中。

    拔萝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扎根很深,拔出来并不容易。所以,在做这件事情时,父亲喜欢在某一个带霜的早晨,或是刚刚下过一场冷雨的午后,这时的土地潮湿绵软,拔起来毫不费力。唯一遗憾的,是每次都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样,父亲的两个裤腿和双手,都被泥沾染得到处都是。

    不过,父亲对这些泥全然不顾,他被那些长相结实的萝卜吸引着。父亲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用他那宽厚粗糙的大手,一刻不停地拔着萝卜。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娴熟干练。

    待所有的萝卜全拔出来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在地里挖一方土坑,将那些萝卜埋到土里。土坑不能挖得太深,也不能挖得太浅。太深,取出来时不太容易;太浅,萝卜则容易被冻坏。所以,挖坑是一个技术活。不过,对于种了一辈子庄稼的父亲来说,任何活计都不在话下。父亲一个人,也不需要我们给他当下手,从早挖到晚,最后,一个四四方方,不深不浅的土坑便挖好了。

    最后要做的工作,便是将萝卜一个一个搬运到那个大坑里。这时,我们全家同时上阵,有的提筐,有的端盆,将那些萝卜送到父亲的身旁。父亲会将萝卜按大小个排列,头朝下根朝上,将它们簇拥在一起。

    待所有的萝卜全都摆放好后,再将先前挖出的土进行回填。最后,再在土面覆盖上早已风干的玉米秆,这项工程才算大功告吉。这一土坑里的所有萝卜,就是我们全家过冬时,除了白菜唯一可食用的蔬菜。

    如果说,种萝卜和挖土坑是父亲的活路,那么,在冬日的每一天,用萝卜做菜,则是母亲的任务。我总觉得,这项任务比起父亲的那些体力活,更加考验一个人的本领。因为,每天拿萝卜做菜,而且还不能经常重复,比拼的就是聪明和智慧。

    母亲,显然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虽然在做法上,母亲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她会经常别出心裁地给萝卜中加入一些辅料,比如一根香葱或两棵香菜;抑或者一筷头香油或半勺油泼辣子。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辅料,它们往往会让平淡无奇的萝卜吃起来,另具一番滋味。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对萝卜的评价是“大下气、消谷和中、去邪热气”。陆游在《书壁二首其二》中曰:“炊粟犹支日,藏蔬可御冬。”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储一窖萝卜过冬,如板桥先生那样,“青菜萝卜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也不失为一种风雅和美味。

 

当前:A3版(2024年12月17日) 上一版 下一版